张院正简单的为姜璟处理了左手小臂上的伤，好在姜璟挡得及时，只划了一道半深不浅的口子。处理过手臂又到外间盯着人把纱布、剪子之类动东西备齐，只得嘱托姜璟和沈弗看顾好姜文若，若有任何情况及时相报。
姜文若面色惨白，脸上都是虚汗：“阿璟，你立刻派人将丞相请过来，先帝遗命，我必须亲口告诉他。”
姜璟面有不忍：“皇姐你不要再想这些了，先安心生产，旁的事不急于一时。”
姜文若大喘气：“就现在，若是我过不了这关，你的皇位就只能是抢来的，必须今夜就让朝中以丞相认下你这个新皇。阿瑛做错了许多事，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你少时就十分聪慧，我相信你坐到那个位置，必定能造福百姓。你要堂堂正正的坐上去，不能让别人有戳你脊梁骨的机会，史书上要写也只能是阿瑛退位让贤。”
沈弗比姜璟要镇定得多，立刻让人带着刻有“华昭公主”的令牌赶往丞相府。
姜璟跪在矮榻边上，从腰带中掏出一枚平安扣塞进姜文若手中：“这是当年我被赶出京时皇姐给我求的平安扣，多年来我身边处处险境，我终于都还是化险为夷了，我相信一定是皇姐的真心起作用了，所以平安扣护得我平安。”
姜璟声音有些发涩，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同说出来：“皇姐虽与我并非一母同胞，可在我心中，皇姐便是我亲姐姐，我和阿琏得皇姐庇佑才得以长大，我也愿意庇佑着这个孩子，我相信他与皇姐必定都能平安地过这一关。”
姜文若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还是母后和阿瑛对不起你，我没能拦着他们，我心中有愧。”
姜璟伸手替她擦泪：“皇姐千万保存体力，妇人生产，千难万险。”
说话间湘水带着人参飞奔而来，张院正立刻切下一片让姜文若压在舌下，又把熬好的归元汤也一并喂她服下，姜璟眼瞧着姜文若的脸色好了许多，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丞相还没到，但姜文若已经等不及了，立刻开始发作生产，姜璟和沈弗都被赶出了偏殿，姜璟实在放心不下，叫人搬来一扇屏风挡住矮塌，在屏风后面焦急地等着。
丞相姗姗来迟，也同姜璟一齐守在屏风后，姜文若一边生产还一边关注着外面，低声问身边人：“丞相到了吗？”
才倒了水回来的婢女立刻答道：“回公主，已经到了，正在屏风后。”
姜文若抓紧身下铺垫的被子，奋力开口：“丞相既到了，本宫立刻宣读先皇遗命。”
“蒙先帝恩德，以蒲草之能而成帝。然在位七年，常有年岁不收。今逢疫病，死伤无数，心中诚恐。今有五皇子姜璟，文武兼备，堪当大任，传命令其称帝，以保我襄国不衰，百姓安居。瑛自觉无颜面对，自绝于此。”
丞相匍匐在地，一时间并不应声，姜文若又道：“本宫乃华昭公主，先帝嫡姐，方才正是本宫与新皇、先帝同处一室，先帝将遗命告知本宫后，双手将匕首刺进胸膛，如今尸首仍在正殿之中，若丞相心有疑虑，大可正殿一观，询问宫中诸人，再做真假之断。”
丞相俯身片刻才开口：“遵公主之命。”
随即起身带着丞相府的侍卫赶赴正殿。
姜文若再也没了力气说话，只听见一声接一声沉重的喘息，夹杂着嬷嬷们焦急地催她用力的话语，婢女们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屏风后端出来。姜璟心焦不已，姜文若苦撑着这样的身体从季府赶来，哪怕最初是想要保下姜瑛，可最后还是又护着他。
沈弗低声在姜璟耳畔道：“你只管照顾华昭公主，那边有我。”
沈弗才出了门，张院正便从屏风另一端出来，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声道：“公主胎像本就不佳，今夜风波不断，恐怕是不行了。公主说还有些话想要同陛下讲，只是产房本就不该有除大夫之外的男子进入，这……”
姜璟此刻根本顾不得这些规矩，又为着姜文若的名声着想，当即用佩剑割断衣袍，用布条遮住双眼，让张院正带着他到矮榻边。
姜璟伸手握住姜文若的手，姜文若瞧着他的模样却笑了：“从前你落水后，我心中愧疚，也曾这样跪坐在你床榻前握着你的手，希望你能平安度过那一遭，如今却反着来了。”
“皇姐你会没事的。”姜璟的手死死地攥着姜文若的手。
“我怕是不成了，可我还有心事没了，我外祖家……若是他们肯辞官归乡，阿璟能不能放过他们？我……我知道我想得太多，若阿璟不愿，我绝不怨你。”
“最后一件事，皇姐盼着你日后再寻一位佳人，恩爱白首，别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姜璟浸出的眼泪泅湿了蒙眼的布条，火红的布条像是染了血，他垂下头，不想让姜文若看见他这副模样。
他已经许久不曾落泪了，从母妃走后，他就告诉自己只有铁血手腕才能保护身边人，他若是再软弱后退，泪水是他最后的陪葬品。
张院正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这个丹丸有用他就算是立功了，若是用了还是无可挽回，他也是真的无力回天了。本是老友所说的救命丹药，他打算留在手中仔细研究，如今也只好试一试了？
“这是方才在臣药箱中找到的，是从前医馆学医时挚友所赠，说是保命的丹丸，但药效霸道，公主失血过多，未必……未必……”
“用。”
张院正就着药汤给姜文若喂下丹丸，姜文若的呼吸又逐渐有力起来，重重地呼吸喘气。
姜璟一直跪在床边，手紧紧地抓着姜文若的手不放，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声婴儿啼哭，紧接着是张院正惊喜的声音：“成了！成了！”
姜璟在那瞬间甚至腿上无力，握着姜文若的手十分欢喜：“皇姐，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可二人原先相握的手只剩下姜璟死死地扣着，姜文若那边却没了声，姜璟心中惊惧：“皇姐！皇姐！”
张院正立刻回道：“公主无事，只是虚脱昏睡过去了，如今血已经止住，好好将养便算是跨过这一关了。只是大虚大补最伤身，公主日后可能难有子嗣了。”
姜璟这才松了一口气：“今夜殿中伺候的都有赏，派人到季家去把季㴍请来，公主现下不宜回府，路途颠簸，就在殿中暂时修养，明日回华昭宫。”
门外人得令才出门片刻就已经把季㴍领到偏殿之中，原是一开始季㴍就送着姜文若来的宫中，只是被人拦下了，就在揽月苑门外，这才片刻就到了。
季㴍来了，姜璟再留在产房之内就太过逾越了，他踩着酸麻的腿往正殿走去，今夜还有一场风雨在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