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瑛仍旧坐得稳稳当当，哪怕面前冲杀出许多人，为首的是他最痛恨的姜璟，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在姜璟面前露怯。
姜瑛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咧开一个笑脸：“来了？等你很久了。”
姜璟根本没有分给姜瑛任何眼神，他只死死地盯着地上闭着双眼的宋会云。
姜瑛最恨被无视，死去的先皇眼里就没有他，如今这个贱种的眼里也没有他，叫他怒火中烧。姜瑛“刷”地一下站起来，就要走过去踢宋会云的头，姜璟夺过副将手中的弓箭，三支齐发，正正射入姜瑛脚下的地板，逼得他后退一步。
姜瑛不怒反笑：“急了？你来晚了，她已经喝了毒酒，她对朕可是情根深种，非要殉葬，真是贱。”
姜瑛语调拉得很长，如毒蛇吐信一般，忽而又像想起了什么，开怀大笑：“她死前还同朕念起你们共作的诗文，说姜璟就是乱臣贼子，其心可诛。她说不忍看郎君受辱，于是先一步离去，在奈何桥上等着朕。”
“诛昏君，平天下。”姜璟把手中的弓扔在一旁，抽出自己的佩剑，冷冽的寒光在姜璟和姜瑛二人脸上一闪而过。
姜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妇人，竟然是华昭公主，先皇嫡长女，姜瑛一母同胞的姐姐，姜文若。
“不不，阿璟，别……”姜文若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如今怀胎七月，又一路奔忙才赶到这儿，一口气岔了，觉得肚子疼痛不已。
姜璟见姜文若闯了进来，立刻收回佩剑，转身去扶她：“皇姐怎么来了？这儿刀光血影的，若是被不长眼的伤了怎么好？”
姜文若却不答这个话，晶莹的泪水将落未落，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姜璟的手臂：“阿璟，算我求你，别对阿瑛动手，我，我怎么也算是救过你和阿琏，能不能，能不能抵了……”
姜瑛双眸通红，声音嘶哑：“不许求他！一个贱婢之子……”
姜瑛还没说完，被姜文若大声呵斥：“住嘴！”
姜璟看着姜文若有些为难，于情，这位皇姐曾两次出手，救下年幼的自己和弟弟，对他是有恩；于理，他们今日不杀姜瑛，来日必定后患无穷，众人顶着谋反这样抄家灭族的罪名跟他一路拼杀到京城，他要对得住他们。
姜文若脸颊上泪珠滚滚，砸在姜璟的护腕上：“阿瑛有千错万错，我本不该来求情，可惜儿和亲不到一年便病死，母后又……我如今除了这两个小的只剩下阿瑛一个血亲，我从来都是对你们多加看顾，阿瑛没有教好我有责任，可我真的不能放任他就这样在我跟前走了。”
姜璟见姜文若哭得伤心，周身的将士们也在等他的回答，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姜文若的后背：“自安，你带着众位兄弟、将士们在门外等我，有些事我必须得亲自做决断。”
沈弗与姜璟是少年相识，对姜璟的过去知之甚深，他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尊重姜璟的选择，他举起右手挥了两下：“殿外听候。”
纵使有人不同意这样的做法，但姜璟和沈弗都已经下令，他们也不得不跟着出门。沈弗是最后一个走出门去的，他抬眼看了一眼姜璟，伸手把殿门带上。
姜璟并不怕姜瑛，他将姜文若扶着坐下，姜文若靠着太师椅椅背，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阿瑛，从前有母后庇护着，你做了许多错事，后来母后……父皇把皇位传给了你，我总以为你坐到了这个高度，向下看都是你的子民，你总要晓得利弊，也以为你变得成熟。可你看看在你治理下的襄国，内忧外患，你！你！”
姜文若对朝堂政事并不敏感，只是会从夫家听上一二，又逢有孕，胎像不稳，大夫让静养，她便不再听这些，所以许多事都并不清楚。若不是城中动乱，姜文若一再逼问，夫家人也不肯与她说实话。
姜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伸手把身边的东西全都推翻，“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夹杂着他的怒喝：“你是朕的亲姐，却帮着他说话！你们眼里都是他！朕不如他？哈？朕不如他？他一个贱婢之子，也配踩在朕的头上？”
“卑微又可怜的自尊心，我一退再退，你们母子却步步紧逼。”
“我八岁落水，阿琏中毒以至于身体孱弱，你从中作梗致使我与宋家姑娘分离。”
“原这一切我都忍了，这天下尽在你手中，我无力去争，也只希望你得到了想要的权势地位能够松一松手，就当做可怜或是瞧不上我们母子。”
“我母妃外无家族势力，内无倚仗遮蔽风雨，在宫中如履薄冰多年。我母妃为了保我们周全，被你们二人戕害致死，血亲之仇，即便要被抽骨扒皮我也要拼上所有一报。”
姜璟挡在姜文若身前，心中悲痛：“我从小就被母妃教导做人做事不可冒尖出头，千万保全自己保全身边人。儿时不懂，偏偏不会收敛锋芒，非要得父皇青眼，宫中那些腌臜泼才才不敢轻慢我们母子二人。后来在寒冬里被推下锦明池，差点儿折在里面，幸得皇姐出手。从那之后，我心中再多怨怼也不敢表露，我情愿做一个碌碌无为，只会打马游街的五皇子。”
“可是你们竟然下手毒害我母妃，又故意在青州传播瘟疫，置青州百姓生死存亡而不顾，把我逼进你下好的圈套，就为了我能够染上疫病。”
“你知道青州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青州周围两州又死了多少人？只我在的华城中房屋半数空置，你配坐这个位置吗？你就不怕千万的冤魂索命吗！”
姜璟最后甚至是怒吼着出声，皇室之中夺权夺位多用阴私手段，他被逼得步步退让，是他无用。就算母妃被设计害死，也是他保护不周，可天下百姓的性命就这样被姜瑛轻易拿来做赌注，姜瑛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朕当这个天子是上天的旨意，有真龙护体，区区贱民，朕岂会怕他们！贱命果然就是贱，居然让你逃过一劫。你率兵造反，就算你坐上了这个位置，也只会被千万人指着脊梁骨唾骂。朕做得再不好，也是得了圣旨，天下俯首。”姜瑛边说边笑，眼角甚至都是泪花，伸着手指着天，“天命！你到死也得不到，以下犯上的反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