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斛翻了翻案上的书册,想叫书童布置沙盘,给二人讲解兵棋推演。
此时,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云太傅,陛下有请。”
云斛伸手将书册合上,拿起一旁的两本《诗八章》走到二人身边时嘱咐道:“请二位殿下在学堂静待片刻,老夫不在时先将这本诗词誊抄一遍。”
说罢,云斛将两本诗册放到二人桌上,跟着门外的小太监离开。
明玉衡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沾了沾墨水,一笔一划的誊抄起来。
誊抄到一半时,明玉衡抬头看着身侧的纪景昱:“哥哥,前几日的花朝节你收到我送给你的文团素兰了吗?”
纪景昱停下笔:“嗯,收到了。”
他看着少女眼中希冀的目光,微微侧过头补充道:“兰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明玉衡看着他笑道:“太好啦!哥哥喜欢就好。
我听云月姐姐说哥哥那一天都独自一人待在侧殿里。
原本是想着哥哥如果不喜欢侍弄花草的话,阿衡准备了好些时日的盆栽就没法送出去了。
不过那天哥哥没有看到宫中工匠新培育出来的并蒂扶桑花,实在是有些遗憾。”
明玉衡面带惋惜的说道。
师傅偶尔带进宫中的弟子,常常会给她讲些宫外的美景和趣事。
其中一项便是花开并蒂,树茁连枝。
她长至八岁从未见过并蒂花,不过连枝树之类的盆景却是在父王的私库里时常得见。
那两朵大红色的扶桑花的花萼根部形如一体,在那之上分化出两朵漏斗形状的花冠,层层叠叠。
初春时节,竟比水中微绽芙蓉娇艳三分,比陆上含苞牡丹明丽三分。
不过,此等景物须得站在跟前细细打量才能观赏的过瘾,是一个人如何口干舌燥的描绘都绘不出来的。
如此,明玉衡便更加为纪景昱没能看到那枝并蒂扶桑花感到遗憾。
纪景昱低垂的眼眸闪了闪,他伸手摸了摸小公主的头发,并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我并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
而且就算我没有看到,公主也会与我娓娓道来,不是吗?”
纪景昱收回自己的手,笑道:“这样一来,在与不在又有何区别?”
小小的明玉衡不知所以的点了点头,脑中却盘算着如何和父王撒娇,将那并蒂扶桑花盆栽移植到明昭宫的院子里。
明玉衡侧头看了看室外,见室外没有师傅的身影,她有些惬意的伸了伸懒腰。
如果师傅可以日落西山再回来就好了,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
自从去年和母后给她寻的哥哥一起上学堂,师傅便愈加严苛。
坐姿稍有差池便要抄写一篇《礼则》,天知道她有多辛苦。
明玉衡看向拿着诗册的纪景昱,有些疑惑的问道:“哥哥,你不觉得无聊吗?
单是这本诗册,师傅就已经让我们诵读不下百遍了。”
她小声说道:“就算不照着原本,我也能一字不落的默下来。”
纪景昱放下诗册,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公主你有没有听说过居安思危?
在樊都,公主眼中不起眼的诗册,或许是流落街头的乞丐这一生都难以获得之物。”
说着,纪景昱嘴边勾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算了,我同公主说这些做什么,只会平白无故的让你为素不相识的人落泪。”
明玉衡见纪景昱这番模样,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刺人刺的得厉害。
就像是一把刀,戳进她的心窝子里。
她虽年幼,但并不是不懂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道理。
明玉衡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这位哥哥,只好拿起笔杆继续抄写着诗词。
心中却暗暗着想着她将来长大后,要让九州之民有餐可食,有书可诵。
……
夜晚,寒月如牙,只有几位提着煤灯当差的侍卫在宫道上闲逛。
昔日时不时传来孩童笑声的明昭宫也陷入了宁静。
卧房内,明玉衡穿着锦袜坐在床边。
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将手中黑乎乎的补药一口喝进嘴中。
囫囵吞咽了好一会儿才将又苦又酸的药汁咽了下去。
云梧见状,拿起桌上小碗里的一颗蜜饯送入明玉衡嘴中,温言道:“小阿衡今日怎的不叫苦连天了?”
明玉衡放下碗道:“母后,有些人连补药都喝不上,他们好可怜。
阿衡要以身作则,不能浪费。”
云梧听后轻拍明玉衡后背的手定了定,随后轻轻落下。
坐在明玉衡身旁的虞王明江闻言,笑道:“那小阿衡长大后,可是要像父王一样辛苦喽!”
圈在二人中间的明玉衡撅了噘嘴:“父王才不辛苦,父王每次有事都会问询太傅,太傅才最辛苦!”
“哎呦!哈哈哈!”
明江笑了几声,捏了捏明玉衡的脸蛋:“是啊,所以将来小阿衡可是要找个智谋无双的人来辅佐自己这样才行。”
明玉衡将头埋到云梧怀中,以此逃离父王的毒爪。
她闷声道:“母后,父王他欺负我……”
云梧瞪了一眼离她一臂之远的虞王,明江悻悻的收回了手。
但他却不作声响的占了刚刚明玉衡所坐的位置,贴近了云梧。
明玉衡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母后,又瞧了瞧一旁的父王。
她很自觉的道:“母后,阿衡有些困了。”
云梧笑着将怀中的明玉衡抱到床铺上,盖好被子,暗中却用力的掐了一下明江的腰窝。
明江疼得冷吸了一口气,却不敢有大动作。
掖好被褥后,云梧拉下床帘。随后面带微笑的提着虞王的耳朵走出了房门。
“疼疼疼!”
云梧皱眉看了一眼虞王。
明江顿时没了声响:“王后,小心手疼。”
云梧不由分说的将人拽出房门。
明玉衡起身稍稍拉开床帘一角,希望能看见二人的身影,她环顾四周最终一无所获。
无奈,她只能放下床帘,乖乖躺好。
明玉衡看着黄澄澄的帷帘,一时间还真产生了困意,眼皮也不受控制般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