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庙内,白府众人及其宾客虔敬有序的在座位上坐好。
但因为平郡天灾的缘故,府中并未大肆张灯结彩。
坐在前头的几位面容有些苍老的朝臣低声赞叹着伯爵府对此次及冠礼的重视。
女客中,白枫有些拘谨的和名门贵女们谈笑,时不时附和几句,偶得闲暇,她那双盈盈秋水的眸子便转向门边,似是在等什么人。
在见到自家双亲就坐后,白枫也止住了心思,乖乖的闭紧了嘴巴。
她怎么还不来呢?
早知道阿榆妹妹今日不得闲暇,她就让人送些餐食过去了,兄长的及冠宴会指不定要什么时候结束呢……
伴随着奏乐声起,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门外,就连刚刚想着白榆的白枫也不例外。
目光炯炯的白陵楷穿着金锦直裰,腰间系着黑荔枝纹腰带,眉下是善睐的眸子。
他缓缓走到蒲草垫前,朝众人拱手行礼,言道:“晚辈陵楷,见过家父,家母,族中长辈,诸位大人。”
坐在上座的白以铭微微抬手,示意其起身。
白陵楷行完礼后,提起下衣摆,恭恭敬敬的跪在垫上。
跪好后,他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又暗自整理了一下袖口,生怕出一点差错。
宾客中,一位双鬓已有些斑白,穿着暗红礼袍的老人拄着顶端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翡翠红木拐杖徐徐走到他面前。
宾客中,有人小声议论着,“这不是安国公吗?真没想到白伯爷竟能请到如此人物!”
“是啊,安国公可是世代簪缨,真正的名门望族!”
“他可是在前些年皇位更替中,各路人马都想招揽的人!”
“我跟你说,安国公可是追随了三代帝王,戎马半生!
我陈朝北边领土有大半是他麾下的铁骑打下的!”
几位年纪较轻的儿郎一脸兴奋的看着这位国公的身影,谁儿时没有个浴血杀敌的报负呢?
更何况家人们口口相传的人物就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安国公在白陵楷身前定了定,随后将手中的拐杖靠在墙边。
他拿起随从托盘中的缁布冠俯身放到眼前跪坐之人的头顶。
念祝辞曰: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皮弁冠,祝曰: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
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爵弁冠,祝曰: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
兄弟具在,以成厥德。
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见其冠帽佩戴整齐后,安国公嘴角含笑的微微颔首。
祝曰: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
爰字孔嘉,髦士攸宜。
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伯某甫。
赠字曰:子都。”
白陵楷听后起身朝安国公深深行了一礼,之后便拿起一旁的拐杖递到安国公手中。
他原本想搀扶着这位老国公的胳膊,将人送至宴会桌。
不曾想安国公却笑着推开了他的手:“老夫还未衰老到需要小儿来送。”
说罢,老国公便拍了拍白陵楷的后背,拄着拐杖,慢步走回了桌旁。
他目送安国公就坐后,拿起酒杯向众宾客敬酒,“白家陵楷多谢诸位到访,若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一位脸颊边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笑着朝他身边的人说道:“哎,白公子这一动作可真真是像极了你老爹年轻时的模样。
啧啧啧,当时整个学堂里就属他最木讷!”
众人闻言皆吃酒大笑。
白陵楷端着酒杯与宴上的宾客碰杯,他看着宾客中身穿正服的诸位朝官,一股莫名的情绪从他心底萌发。
此刻,白陵楷清醒的意识到他此身的所作所为都与伯爵府的荣辱与未来紧紧的连在了一起,若是行将踏错,牵扯到的便不再仅仅是他一人。
***
后宅,与热热闹闹的前院不同,女眷住所周围只有几只小雀偶然会落在枝杈上休息,但也并不吵人。
上京,高门显贵之家,规矩众多,鲜有宾客会误入后院,至于仆役也是大半被调去了宴厅。
萃瑞轩内,阿月站在白榆身后,专心致志的为她按着肩膀。
须臾,她转了转眼睛见屋外没有人影,于是说道:“主子,平郡南部城区那边因着您先前已经叫人筹集了足够的粮食和临时搭建房屋的木材,虽然这次洪灾凶猛,但城中心的管理还算有条理。”
她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只是前些日子听闻陈朝陛下将好几位失职、隐瞒不报的官员都被斩首,朝堂外的玉阶上流满了血。”
白榆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的三枚古币,哼笑道:“一日不忠,百日不用,这位陛下若不心狠,如何能从三年前的王位争夺中拔得头筹。
记得交代那些商户提供物资时干净些,免得牵连到我身上。”
白榆顿了顿随后说道:“百姓,总归是无辜。”
“是,主子。”
阿月见自家主子手中还捏着那几枚钱币,问道:“主子可是要卜卦?”
白榆低眉思索了一会,随后她摇了摇头,转手将古币收到自己的衣袖内。
“不急,顺其自然吧。”
她搀着身后的人缓缓站起身,温言道:“走吧,去外头瞧瞧,自家表兄及冠礼,我也不能一直在后宅闭门不出。”
阿月点头道:“是,那我给主子多加件外衣。”
***
紫宸殿内,侍奉着的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出了差错,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就将他们拉去乱葬岗。
室内安静非常,只听得见上座戴着冕旒冠的年轻帝王翻看奏章的声音。
陈朝君主纪景裕三年前及冠,如今二十三岁,正值壮年。
先王晚年因荒淫所丢失的疆土也被他尽数征讨。
正因此,朝中虽有人对其雷霆手段有些微词,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龙椅上,面旁棱角分明的人微微颦眉的看着手中的奏章。
他轻捻着纸页,迟迟没有拿起下一本奏章。
平郡南部的那几个酒囊饭袋肯定不能预先防备洪灾,至于孙知府又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钱财,是谁做的呢?
去查?
来人准备齐全,这时候怕是已经将线索处理干净。
罢了,总归那人并无恶意。
纪景裕将奏折往案上一扔,起身便走出殿外,他依稀记得今日似乎是嘉义伯长子及冠礼的日子,安国公也在白府中。
北境夷族前些时日侵扰,他还未曾抽出时间与臣下商讨……
“来人,孤要出宫。”
随着低沉的声音落下,在殿门前守着的太监,立马快步跟上这位穿着黑底金纹龙袍的帝王。
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这座寂静的宫殿:“备驾!
陛下出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