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男宾客们边吃酒边斗酒令，有几位男客还玩起了藏钩游戏，女客们则是小口吃着茶，和身边的女孩们谈笑，好不热闹。
声音吵杂，以至于白榆和阿月从偏门走进房门时，众人都未曾注意到。
只有白枫眼尖看着朝她走过来的二人，性急的站起身拉着白榆的胳膊，有些不满的抱怨道：“白榆妹妹，你怎的这般晚，得亏母亲没有看向我这边，不然她定要斥责你一顿。”
阿月闻言，只是笑着抿唇不说话。
白榆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刚刚因白枫的行为注意到她这边的女娘们。
她虽然易容，遮盖住了自己原本的面貌，但还是和原来的相貌有四五分相似，还是不要太过出众的好。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白枫，转眼间眼眶里就隐隐含着泪水。
她小声说道：“抱歉，我只是想着宴会人多，我从未见识过如此场景，恐怕在兄长及冠礼上失了礼数，更怕让嘉义伯府蒙羞。
想着能来到白府参加宴会的女眷也都是名门贵女，更怕在他们面前掉了面子，让枫姐姐难堪。
我是不是做错了？”
白枫闻言，手足脚乱的拿着手中的帕子，给白榆擦拭眼泪。
真是的，自己又没有训斥她，更何况，来宾都还要看老爹的脸色，白榆妹妹怎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看着老爹的面子上才来捧场的！
想到这，她回头瞪了一眼朝此处探头并时不时说着穷酸，不安好心这类字样的几位小姐。
她自幼习武，那些兵士学的武器她样样不落，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更何况是这些穿金戴银，提着衣裙的贵女。
她们感受到白枫的视线，尴尬的笑了几声，随后便惺惺的坐直了身子。
白枫冷哼了一声，随后便拉着白榆走到一处无人的矮桌上坐下。
就坐后，白枫刚要和白榆出言讥讽那几位看笑话的女娘，便被她递过来的点心堵住了嘴巴。
白榆笑道：“枫姐姐，我记着你最喜欢金糕卷，就当是妹妹答谢刚刚你为我出头。”
白枫看着眼前丝毫没有怒气的人，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软骨头。
她转过头，用力的咀嚼着嘴中的点心。
白榆见白枫没有了要发言的心思，也舒了一口气。
嘉义伯府是勋贵之家，今日赴宴的人更是上京有名有姓的世家。
虽然来拜访的人大多是要巴结白伯爷的门户，可也不乏清流，诤臣，帝王的爪牙。
若自己猜的不错，白伯爷应该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扩展人脉。
若是白枫刚刚出言，且不说会让哪几家当场掉了面子，怕就怕在她被扣上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帽子。
白枫平日里虽有些娇纵，但心地却善，到底是杜夫人放在手心里的孩子，这才导致了她有些自大的性格。
她打量了一眼身旁仍是气性未消的白枫，轻笑一声，看来一会儿宴后要好好准备给这位小姐的赔罪礼了。
就在白榆思索着要给她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时，就见有一个门房喘着粗气跑了进来，他直直的跪在了室内的台阶下，桌旁正在划拳碰杯的人有些不满的看着这个门子。
白家长子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让一个门子横冲直撞的创了进来，他们面上有些不喜，不过碍于白伯爷的面子上，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那个门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颤音，他深吸一口气，想着那人的传话，大声说道：“陛下到访，请伯爷和安国公移步正堂！”
白榆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看来今天的宴席，她是注定不能参加了……
原本吵闹纷杂的宴厅因着这一句话，纷纷没了声响，奏乐的乐师也放下手中的乐器。
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只是隐隐约约传来桌椅微微晃动的声响。
白以铭和杜芝相视一眼，随后他快步走下台阶走到安国公身侧，搀扶着他跨出门槛，整个过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杜芝挽着宽大的衣袖，缓缓放下刚刚自己还拿在手里的青瓷酒杯，笑道：“想来各位客人久坐也有些乏了，正巧近日宅中后院新添了一些新颖的植株，诸位不如移步？”
此言落下，众人点头称是。
开玩笑，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到访，谁还有心思在这处距离正堂不到五十步的地方开怀畅饮，大口吃肉？
……
人群末端，白榆慢悠悠的摇着素色团扇，时不时在园圃边驻足观看。
前边的宾客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和伯爵府攀谈，而白家兄妹也被杜夫人看在身边。
因此，她倒是落了一个清闲，也利于阿月去打探消息。
藏在石亭柱后的阿月趁着众人赏花之际，飞快的跑到白榆身旁，低语道：“姑娘，陈王正在和二位大人商讨北境俘虏安置之事。”
白榆似是没有听到般，伸手摘下园中的一朵淡紫色的木槿花插到阿月的发髻上：“阿月，杜夫人喜欢木槿花，你去找小厮借把工具，剪些木槿花送给杜夫人。”
阿月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白榆嘴角含笑的看着阿月离去的背影，并朝她挥手，只是她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却用力的攥紧手心。
若仔细看，那只白如凝脂的手上都泛了红。
若是阿月在白榆身旁，她定是会心疼的一边给白榆顺气，一边轻轻掰开她的手掌，哄着她小心弄疼了自己。
正是如此，她才要支开阿月。
白榆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伯夫人身边，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立刻收回了脸上的笑容。
原先嫣然巧笑的面容转眼间成了不悲不喜的模样。
她冷着眼看向正堂的方向。
她今日倒是要瞧瞧，那位继位年仅五年的陈王是如何将这颓败的陈朝转危为安。
又是如何将自己的亲兄弟诛杀殆尽……
不过，她又能有什么理由来指责这位君王？
乱世，唯保命尔。
又哪里需要在乎他人的死活。
连她自己都是这般过活的。
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若是当年景昱兄长没有归国，是不是现在也能全须全尾的和她站在一起呢？
想到这，白榆的眼睛有些酸，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却发现并没有流出眼泪。
是了。
她的泪，早在七年前便流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