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未从山头那边翻过来,天空也因此灰沉沉的。
白府的后门停了一辆马车,聚着三三两两的人。
入秋的天气有些发凉,吹起的晨风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搬行李的那位青年却不以为然,依旧不知疲惫的搬着箱子。
“姑娘,东西都搬上去了。
除却交给安嬷嬷的药材,常用的东西都在这儿了。”阿月清点完箱子后,对明玉衡说道。
明玉衡点了点头,见他干得卖力,便有心赏赐。
她拿出一个钱袋交给额前有些冒汗的人,那人却推辞道:“姑娘这可使不得,这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若是叫主子知道了,这……”
明玉衡打量了一眼这位青年,身量都是一等一的健壮,搬东西也是不拖泥带水。
一看便知是纪景昱身边的精卫。
明玉衡见他不收,便将钱袋向前一扔,扔到他手中。
那人手忙脚乱的接住后,刚想要还给明玉衡,结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不收,那你就将这钱送给你家主子吧。”
那人听到这句话像是听见了什么惊世奇言一般,直直的愣在原地。
他没听错吧,这位女娘竟然让他把这几两银子交给陛下!?
如此行径,陛下和街上的走夫有什么不同?
前几日,陛下叫他去白府接人的时候,他就有些困惑。
他练了好几年的武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效国家,结果还没报国,就被指派做这么个不痛不痒的事情。
饶是他沉得住气,但也不免对眼前的人生了些好奇。
看着女娘的样子,从侍卫里拽出一个最年轻的小伙子都比她年长。
而且这女娘长得,也不是很让人眼见一新。
得了,虽然不知陛下为何要派他来接这个女娇娥,但这定又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嗤,竟然那银钱打发陛下,真是好些年没见过这般放肆的女娘。
到时候自己可要离这女娘远些,免得她身上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侍卫掀开车帘,阿月扶着明玉衡进坐了进去。他望着明玉衡的背影,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刚进到车内,一阵暖风扑面而来,让人身上暖烘烘的。
明玉衡坐下后端详一眼四周,发现坐榻下面有一个长方木柜。
她弯腰伸手一模,热量源源不断的从手背上传来,却不烫人。
在虞国很少有这般冷的天,明玉衡自然也没见过这样的保暖设施。
一旁的阿月也惊诧道:“姑娘,这车内竟这般暖。
看来阿月备的汤婆子派不上用场了。”
明玉衡没有接阿月的话,只是面上露出浅浅一笑。
……
随着吁的一声,原本行进的马车停了下来。
原本假寐的明玉衡睁开了眼睛,她轻轻推开车窗一角,观望着车外。
那侍卫驾车似乎是走的正门,地面上铺着地砖的都是整齐洁白的汉白玉,但这一路上都无人经过,像是什么禁忌之地一般。
再往前便是陈王的寝殿。
殿身的廊柱上雕刻着向上盘旋煜煜生辉的金龙,屋檐六角上是向上扬起的奇兽,屋顶由数片闪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瓦铺成。
无不张显着这位帝王的地位和尊崇。
明玉衡收回视线放下木窗,阿月为其披上先前被脱下的外衣,扶着明玉衡踏下木阶。
侍卫见她们下车,便领着二人向寝殿走去,许是出于同情心,他提醒道:“进去后,陛下问什么便答什么,不要自作聪明耍些小把戏。
上一个试图勾引陛下的人,如今坟头草都长到半人高了。”
听到勾引这两个字的时候,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明玉衡的嘴角微微上扬。
曾经瞧不上自己、还试图落井下石的人,如今却伏低做小转而魅惑自己,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心情。
总归不是好心情。
那侍卫在殿前站定,朗声道:“陛下,人带到了。”
“进来吧。”殿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明玉衡朝阿月摇了摇头,示意她在外面等着自己,她跟着侍卫走了进去,趁着这个机会打量了一眼室内。
殿内的装饰很奢靡,除了书架上摆了一些书册外,旁的地方都放满了金银玉器。
有玉制的小兵士,发着暖光的夜明珠,就连笔架子也是用墨玉做的。
“喜欢吗?
你喜欢这殿内的哪个物件?”坐在上座的人笑眯眯的看着四处观望的明玉衡。
走在前头的侍卫听到这句话,身子僵了僵。
心道:陛下,是在问我话吗?
可是,这话怎么听着叫人浮想联翩呢?
他定了定心神,回答道:“下臣眼拙,只觉得殿内摆设都好看,都是一等一的奇珍。”
听到这句话,纪景昱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握笔的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
原本因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有些窘迫的明玉衡也捂住嘴偷笑起来。
“出去。”纪景昱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侍卫闻言,将未出鞘的剑挡在明玉衡身前:“陛下叫你出去。”
“孤是在叫你滚出去。”纪景昱仍是笑着说道,但他看向那侍卫的眼神却是冷极了。
仿佛下一刻他再不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就要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陛下恕罪!”侍卫听到这句话,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冒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磕了三个响头。
原来陛下先前问的竟是他身边的这位女娘吗!?
可是陛下想来最是厌恶京中那些矫揉造作,一身脂粉气的小姐,如今怎么转了性子?
难道说,陛下喜欢的是这种其貌不扬的女娘吗!?
“还不快滚,难道要孤叫人请你下去吗?”
“臣,臣不敢。”说着,有些犯糊涂的侍卫便快步退了下去。
见终于没有人碍事,纪景昱站起身,走到明玉衡身侧。
见她还在笑方才的乌龙,他气极反笑道:“公主在笑什么,嗯?”
明玉衡见纪景昱这般肆无忌惮的说出自己的身份,脸色瞬间一正,抬手捂住他的嘴。
纪景昱不嫌事大的蹭了蹭她的手心,明玉衡被蹭得耳根微红,无奈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纪景昱眉眼弯弯的看着眼前的人,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披到明玉衡身上。
在系绳时,他在明玉衡耳边轻声道:“公主别害怕,陈王宫里的人都是我的耳目。
就算我唤你作娘子,也没有人会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