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衡垂着头,没有出声。
她既不想用其他的话来搪塞母后,也不想将方才发生的事合盘托出。
因为一旦说出口,母后必然不会惩罚她,受罚的人只会是景昱哥哥。
可这明明不是她所想要的结果,因此明玉衡只能闭口不言。
云梧见明玉衡为难的样子,没有继续追问。
她走近二人身旁,摸了摸明玉衡的头发道:“小阿衡,云月给你做了些糕点,去尝尝吧。”
低着头的明玉衡睫毛微颤,缓缓抬起头来,有些惊讶母后为何忽然停了询问。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纪景昱的方向。
“小阿衡,陈国来了使者,景昱殿下须得收拾一番跟母后到前朝。
母后已经给景昱殿下备了点心。快去吧,若是晚些,云月那孩子又要担心你了。”
明玉衡点头应下,临走之前,她回首看了看云梧和纪景昱,云梧王后回以一笑。
看着母后脸上温柔的笑,明玉衡没有多想转过头,提起衣裙走出偏殿。
须臾,殿内又静了下来。
云梧身旁的纪景昱却没有丝毫动作。
“你倒是能沉得住气。”云梧王后这样说道。
少年满不在乎的说道:“或许王后该换个其他的理由。
毕竟,我可不认为那些个东西会来看望陈国微不足道的质子。”
云梧看着少年这副这副自轻自贱的模样,轻叹一口气。
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封密信递到纪景昱手中:“上京来的信。”
看着那封信纪景昱眸光微闪,他接过那封信,面色却不改。
粗略翻看,除却有一小张纸是仲家舅舅的问候,其中大多是陈王宫几位皇子最近的活动事宜。
老陈王昏庸,他的几位皇子也上行下效,极尽奢侈,淫乱。
大皇子在出生不过月余便早夭,因此玉牒上也并未记录他的姓名。
五皇子比他年幼三岁,掀不起什么风浪,信中大多记录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日常。
信中记录二皇子纪景武在上京搜刮面容姣好,杨柳细腰的女子。
凡有抵抗,便以身家性命为要挟。
若进府,不过三日也大半做了亡魂,甚者连带家族也难逃一死。
一时之间,竟有上百座民户连夜逃出上京,人人自危。
三皇子纪景裕手段则是面善心恶,背地里极为狠辣,以虐人为乐,侍奉他的宫人鲜有体肤完好之人。
看完后,纪景昱将信放到烛火前,原本静立的烛火碰触到纸张,瞬间窜出火苗,将信纸吞噬殆尽。
在信纸烧到一半时,纪景昱走到一人高的盆景树旁,手一松,信纸轻飘飘的飘落到黑土上。
火光逐渐变小,随着黄红色的火痕掠过最后一角,信纸也随之从头到尾变成了灰烬。
“怎么不留着?”云梧看着已经成灰的纸说道。
指的自然是仲家写的信。
“没有必要。”纪景昱淡淡的说道。
云梧明白这个孩子是不想给自己留下可乘之机,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明昭宫侍奉的都是云门的人,这里远比你想象的要安全。若非如此,你母妃也不会将你托付给我。”
纪景昱闻言不语。
他侧过头目光微转,看着身前的人道:“云娘娘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云梧走到书桌前,捡起那张写了没几个字的宣纸:“你和阿衡都是心中有成算的人。虽然旁人都说阿衡肖本宫,但本宫知晓阿衡像极了虞王,
她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更何况,能被云斛老爷子看中的人,又怎会蠢笨?
只是生在王家,虞王又仅有这一个子嗣,她不得不藏起她的锋芒,免得有心之人忌惮。
她须得事事走在后头,才能活的安稳。
明刀亦躲,暗箭难防。
一想到她的女儿,不能像其他女娘那般快活恣意,云梧的心中总会生出几分不忍。
若有可能,云梧多么希望她的小阿衡能像寻常女儿一般,她和明江也只是一对寻常夫妻。
云梧将那张宣纸对折,收进衣袖中:“殿下若无事,便稍等片刻去寻阿衡吧。看在本宫的面子上,陪阿衡玩会儿。”
云梧顿了顿,随后说道:“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嗯。”
见他应下,云梧也不再逗留,在路过纪景昱时,道:“希望殿下将来能遵守和本宫的约定。”
纪景昱面不改色道:“自然。”
目送云梧王后走后,纪景昱斜眼看了一眼信纸,不过多时便去了内室。
……
“哥哥!”
见纪景昱走过来,明玉衡连忙从荡着的秋千上跳下来,朝他跑来。
到跟前时,还探了探头看向他的身后。
纪景昱解释道:“云娘娘半路想起来有些宫务未办理,便赶回明月宫了。”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云月不知去了何处,院子里只有他和明小公主二人,还有个新搭的木秋千。
明玉衡眨了眨眼睛,随后莞尔而笑,她拉着纪景昱到秋千旁。
“哥哥坐,这是云月姐姐找工匠新建的秋千。”
纪景昱摇了摇头,他早已经过了玩这些玩意的年纪,虽然在陈王宫时,他从未碰过这些东西。
“公主玩吧,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明玉衡瞧了瞧椅子,又瞧了瞧纪景昱,不解道:“可是上次哥哥也是这般说的。”
她小声道:“还有上上次。”
纪景昱被噎的无话可说,只好无奈顺着明玉衡的话说:“那我便和公主一起坐吧。”
说罢,他便径直走近坐下。
秋千的椅子很宽敞,再坐下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的人也绰绰有余。
看着身前的女孩,纪景昱本以为明小公主会和他并排坐下,却没想到她竟走到自己身后,推起了秋千。
纪景昱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秋千已经离地一定高度,为了不被甩出去,他只能握紧一旁的木绳。
随着秋千前后晃动,所带起的阵阵微风打在纪景昱的脸上,连同院子里的淡淡扶桑花香一起。
秋千荡得很高,高到他甚至能看到宫墙外的景象。
明昭宫的宫外仍是青瓦屋檐,唯一不同的便是能够看到湛蓝的青天。
但好像又有很大不同。
看着那湛蓝的天,纪景昱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真美,陈国的天空也是这般的蓝吗?
明玉衡忽觉得手上一湿,她抬首看了眼万里无云的碧天,默默的将手上的水珠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