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莫哭,为这种人落泪,不值当。到头来,烦心的只有公主一人。”
纪景昱俯下身,便替明玉衡擦泪便安慰道,他脸色有些阴沉,早知道那个女人竟会说出这种话,当时就应该一个箭步上去扭断她的脖子。
只是纪景昱安慰的话似乎并没有让明玉衡的心情好一些,她哭道:“没有阿衡,母后还能在宫墙外当威武的大将军!
没有阿衡,就没有人会这般羞辱母后!
父王也不必日日为阿衡的身体忧心,找遍天下名医!
景昱哥哥也不用常常守在阿衡身边!
阿衡是累赘,是阿衡连累的母后和父王,是,咳!咳!咳!”
话还未说完,明玉衡便因过度激动而呼吸不畅咳了起来。
身体也随着咳声抖动起来,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纪景昱见状也顾不得失礼,想着之前云月的叮嘱,他一只手用力的抱着明玉衡,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她的嘴,焦急道:“公主,不要用嘴,慢下来呼吸!
千万不能过快换气!”
明玉衡虽然被纪景昱的手捂着难受,但她按照他所说的话,忍着咳意,慢慢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呼,咳。”
原本剧烈抖动身体也慢慢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纪景昱见明玉衡已经无大碍后,才缓缓放下自己的手,上面甚至还沾了些眼泪。
纪景昱为明玉衡顺背道:“公主可好些了?”
脸上挂着泪痕的明玉衡点了点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松了一口气的纪景昱,收回自己的手,却见明玉衡一个没站稳,踉跄倒在自己怀中。
哭笑不得的纪景昱只好将明玉衡抱起,走到长椅上休息。
想着之前自己曾冒犯公主的事情,在放下明玉衡后,他便自觉得离明玉衡一丈远。
只是还未迈步,纪景昱就被明玉衡抓住了衣袍的一角。
看着垂首一言不发的明玉衡,纪景昱伸手轻轻掰开了明玉衡攥着衣袍的手,反手将她的手握住,随后也跟着坐下。
许久,纪景昱缓缓开口道:“公主冷静下来了?”
“嗯,现在已经好多了。”
许是先前明玉衡说了太多的话,哭了太长时间,她的嗓音带着鼻音,还有些沙哑。
话音落下,亭内又归于宁静,只能隐隐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纪景昱转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明玉衡:“公主,为什么要这般轻贱自己呢?
你是虞国唯一的王嗣,是虞王和王后的掌上明珠,无上尊贵。
在宫中,有云娘娘和陛下为你遮风挡雨。在宫外,有云门的人为你扫清仇恶。
你怎么能因为手不能提剑习武,便全盘否定你在他们心中的价值呢?”
未等明玉衡有所回应,纪景昱便轻笑一声,似笑非笑道:“真正一无所有的人,是我。”
他说道:“我母妃,不,我母亲年少时曾倾心在府中暂住的书生。
后来陈王广选秀女,我母亲也在名单上,身为仲家的女儿,她就算再喜欢那书生,也不得不藏起心中的爱意,侍奉君主。
她进了宫,十月后便生下了我。
但是宫中有人嫉恨仲家在朝中的地位,再加上我母亲生下了皇子。
于是宫妃便联合朝臣上书谏言说,我身上流淌的并非天家血脉,仲妃与人私通,罪无可恕。仲家欺上瞒下,意图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
陈王闻言大怒,不顾证据是否伪造,就要将仲家和我一起斩首,丢到乱葬岗里。
后来,我母亲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尺白绫上吊以明志。
但即便如此,仲家也没有幸免于难。
仲家成年男丁全部斩首,女子充为官妓,十岁以下孩童入宫为奴,至于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全部被路边野狗啃食殆尽。
再后来,我的包袱被几个宫人抬着扔进了冷宫,一同被关进去的,还有五岁的我。
几年后,陈国大败,陈王这才想起来冷宫中的我,我被他当做质子送来虞国。
本来我是想着在虞国闯下一通弥天大祸,让虞国再次对陈国动兵。
虞国有着云门的助力,兵贵神速。
而陈国境内满目疮痍,自上而下都已经腐烂透顶,不到三月便能兵临上京城下。
但是,我遇见了公主。”
纪景昱望着天空,抿唇一笑:“公主并不是谁的拖累,在那天是您朝我伸出了手,您将我从混沌中拉了出来。
您明明,是能与太阳争辉的月亮才是。”
明玉衡看着身旁平静诉说往事的纪景昱,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自己真的有他说的那般好吗?
但一想到纪景昱在陈国的那些经历,心里的酸楚一顿翻滚。
“景昱哥哥,对不起。
阿衡让景昱哥哥难过了。”
“公主不必道歉,陈国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件和您有关,您需要做的便是平安顺遂。”
“嗯!
景昱哥哥也要岁岁平安!
等到阿衡长大了,阿衡也要帮哥哥打倒坏人!”
“我比公主年长四岁,哪里需要公主来帮我。”
纪景昱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接着说道:“等我当上了陈王,公主便来陈国来看看吧,陈国占据丹河以北的领土,北至乌何。
在陈国时,我经常听他们说冬夜的乌何,会出现色彩斑斓的光带在空中交相织错,绚丽非常,而且一连几天天色常暗,奇异之景久久不散。
这样的话,就算是公主带着气运不佳的我,也能得见乌何光带。”
明玉衡看着纪景昱微怔,然后转过头思索片刻。
几秒后,明玉衡抬起先前被握着的手,伸出小拇指:“约定好了哦?”
“嗯,这是约定。”说着,纪景昱便将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
自己在虞国做质子,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定要夺回自己的东西。
在将来,他要和公主殿下一起去北部的乌何看冬天的第一场雪,去看令人惊叹的光带。
他还要带公主去赤水的森林驰骋,就算公主不会骑马也没关系。他会给公主挑一只性情温驯的小马,自己亲自为公主牵着马。
去上京的城墙登高,眺望参差栉比的北方阁楼,若公主喜欢,他便给公主也建一座宅邸。
他还要在陈王宫里,打造一座新的宫殿,嗯,就按照明昭宫的配置就好。
他还想为公主在陈宫做许多许多的事情……
这种心情,到底应该被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