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大强和小镜都上了初中,因为钢城的学校是小学和初中一体的,大强初二,小镜初一,就读的还是同一所学校。那时的国有企业,几乎都有内部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医院、食堂、浴室,技校、图书馆、体育馆和电影院等设施,可以说,如果一个人没有远大的追求,甚至一辈子都可以呆在这一片地方。
高辩虽年近四十,可性格却越发固执与暴躁,经年累月的网鱼行为似乎真的增加了他的戾气。初一时,大强学外语需要买一个录音机,两个月不到,高辩因看到儿子用录音机听歌,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录音机摔个粉碎。夏日的午后,三楼宿舍老施家的儿子小赞追逐一只受伤的麻雀,不小心竹竿砸到了高辩家的窗户,午睡中的高辩听到响声气急败坏,走出门一把抓起小赞手中受伤的麻雀,直接摔死在地上。这火爆的脾气让周边的孩子们都惧怕他,邻居们见此也都敬而远之。
梅雨季节,芸霞因过度劳累患了“腰椎间盘突出”,高辩请来厂内医院中医科的牛医生为芸霞扎针拔罐。牛医生带着瓶瓶罐罐来到高家,给芸霞施针后,小镜为牛阿姨送来一盘桔子。牛医生端详着小镜,说道:“高师傅,你家女儿的眼神和我那新来的小徒弟素仪很像哦,这双眼睛好有神啊!”小镜第一次被外人夸,脸都红了。帮芸霞施针拔罐后,牛医生又给芸霞开了十副中药,并让小镜第二天去医院中药房领取。第二天下午小镜放学后,将书包留在家里,带着一个布包就去了医院找到中医科,走近针灸室,她看到一个个头比她高一些的女孩正在帮病人起针,只见她一手拿着酒精棉球按住穴位周边,一边迅速地拔针,一袭熟练的操作后,病人身上竟然没有出一滴血。这时,牛医生走过来,介绍说,“素仪啊,这是高师傅家的小镜,你俩的眼睛特别像,你看看,是不是啊?”素仪拉着小镜,小镜也看着素仪,都感觉非常亲切,丝毫不陌生,随后素仪带着小镜去中药房的窗口领了十包中药,还嘱咐小镜煮中药的步骤,小镜拿出纸和笔都记录了一遍。此后,小镜又多了一位好朋友素仪,一到周末她就去医院找素仪玩,两人无话不聊。素仪告诉小镜,牛医生是她爷爷的学生,爷爷安排她过来实习的,以后中专毕业了,就到医院里做一名中医,为大家治病。小镜也将父亲脾气暴躁和喜欢去网鱼的事情告诉了素仪,素仪对她说,“我听爷爷说,万物皆有灵,鱼也是有生命的,如果单纯买几条吃,还不算罪很重,如果天天网鱼杀鱼,那罪就很重了,老了以后会很苦的。”“那可怎么办啊?”小镜焦急地问道。“我爷爷说,要劝善,如果真的劝不了,只能随他了。”素仪答道。听完素仪的讲述,小镜陷入了沉思。
回到家后,小镜把素仪说的话告诉了哥哥,哥哥听了也是无奈,这十几年,他不知道无缘无故挨了多少次打骂,对父亲早已没有了敬重,只盼着自己早一天长大,彻底脱离这个冰冷的家。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出去网鱼的高辩骑着自行车驮着渔网气急败坏地回来了,因为和他同去网鱼的大刘被河里的玻璃片划伤了脚,他一直忙着带大刘去医院缝针取药,刚刚才将大刘送回家。一条鱼没网到,还白白耽误了一下午的时间。小镜走到高辩身边,说道,“爸爸,打鱼太危险了,以后你也不要再去了,妈妈喜欢吃鱼,可以在菜市买几条鱼吃啊。我听别人说,网鱼太多了,不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话还没说完,小镜的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高辩凶狠地看着她,“你从哪听来的,那鱼活在天地之间,就是给人吃的,我不打鱼,别人也会去打鱼,你一个月挣几个钱,一分钱都不能挣,还搁这儿给你老子讲道理。”小镜摸着火辣辣的脸庞,只觉得万般委屈,呆站在一旁的大强也傻了,妹妹这次竟然也挨打了,他对父亲的恨意更深了。
此后,针对爸爸网鱼这件事,小镜再也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和父亲之间也渐渐疏远了。她心目中那个本该被子女敬重爱戴的父亲消失了,每天看到眼前这位忙碌的大男人时,她感到越来越陌生。如果这个人是父亲,他怎会不心疼孩子,怎会如此蛮不讲理,怎会对孩子全无耐心和爱心。也许身体是父亲的身体,而里面居住却是另外一个凶狠的大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