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钢城高三后,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同学,每天搭乘公交车,然后徒步半小时到达学校,这样的学习生活状态对小镜来说太不舒服了。
高辩和芸霞起初对小镜挺好,可没过半个月,芸霞就开始了碎碎念,“我们辛辛苦苦挣钱,把你们户口迁过来,将来老了还不知道你们对我们可孝顺呢”,“这才开学几天,又要买复习资料”,“以前在老家的旧衣服不能将就着穿吗?买户口把钱都花光了,哪有钱给你添新衣服”,“整天就知道趴在桌子上,作业写完了不能来给我帮个忙吗”…………
这种压抑的生活环境,让原本开朗上进的小镜一下子封闭了自己的心。她困惑了,迷茫了,难道作为父母,为儿女付出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母亲会像做生意一样计较成本计算产出呢?母爱应该是伟大的啊!其他表姐妹家和同学家的母亲都不是这样的啊。
云楼中学和钢城中学的教学进度和复习进度完全不一样,小镜陷入混乱的状态,加上父亲高辩火爆的脾气,母亲挑唆的言辞,热爱自由的小镜感觉自己被禁锢了。她感受不到父母的爱,对奶奶的思念,对家乡中学的怀念,对云楼镇高家村的想念,这些思乡情结时常让她彻夜难眠。她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
高考前的两个月,高辩竟然买了一张台球桌摆在家门口用来创收,因为芸霞每天的耳边风,让高辩感觉到赚钱的重要性。起初高辩一下班就自己守在台球桌边,遇到有人来打球,他就负责收费。两周后,高辩没了耐心,他嘱咐小镜抽空盯着,来客打完球后,让小镜把钱收了。“再过一个多月就高考了,高镜怎么不回房间好好做题啊?”同班同学刘燕的父亲看到忙碌的小镜,顺口说了句。小镜尴尬地笑了笑,她内心的委屈向谁诉说呢,忍着呗。
父母本就是孩子的起点和底气,离开家乡的小镜很孤单落寞。她无力改变这个家,无力改变扭转父母的认知,她甚至一度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没有天赋,没有拼尽全力。
1993年7月上旬,高辩带着小镜去参加高考,芸霞给了高辩100元钱作为三天高考期间的伙食费。那几天晚上,小镜都失眠了。炎热的天气,吵闹的夜排档,深夜蛐蛐的叫声,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小镜只能认命。答题时,她尽量将试卷写满,字写得工整一些,期待阅卷老师能手下留情。
8月初,小镜收到了一所大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小镜想复读。高辩认为没有必要,芸霞也不同意再多花一年的复读费和生活费。小镜想回老家看奶奶,芸霞告诉小镜,2000元的学费可以去舅舅家借一借。芸霞的本意是想让小镜知道“借钱”是很难的,只有自己的父母才会在自己身上花钱。一切都和芸霞预期的一模一样,四位舅舅都说没钱,借不了。9月初小镜回到桐庐,芸霞轻蔑地说道,“怎么样啊,这下知道谁才是真心对你好吧,亲戚再亲,也不会把钱白白花在你身上,他们自家的孩子再没出息,再败钱,他们都舍得,你只是个外甥女,人家没有义务对你好,没有义务供你读书。”
或许母亲的这番话是对的。可是小镜不喜欢母亲的神情,不喜欢母亲用这样的方式去试探亲情,上学缴纳学费,本就是父母应该为自己孩子做的,为什么要天天把“钱”一直挂在嘴上呢。小镜告诉自己,如果将来她有了一个女儿,一定会好好爱她疼她,无条件地为孩子付出。绝不会用这样的语言和方式去伤孩子的心。
唉,父母天生也是不完美的,我们每个人又都是从不完美的父母那里获得生命的,如果没有遇到良师益友,这一生可能就白白虚度了。如同高辩和芸霞的一生,看似辛苦忙碌,却没有将重心用到最最重要的地方。家庭的失和,教育方式的错误,固执的掌控欲,活脱脱将一手儿女双全的好牌打得稀巴烂。大强是受害者,小镜是受牵连人,这里只能说,有父母的孩子未必都是幸福快乐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