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张朔的设想不同，他本以为在这里会看到鲁明残害他人的景象，可事实远比预测要更加打击人。
张朔甚至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对，这里面就有他不久前费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人。
从道德伦理的角度来讲，张朔完全可以接受他们是被鲁明蛊惑了心智的狂热追捧者，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朔还可以把他们定义为“受害人”，毕竟他们毁了的是自己。
可现在……
张朔看到的景象告诉他——他救了一群刽子手。
至此，张朔也明白了，为什么这群人不想着如何自救？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从犯！
张朔亲眼看着一个小男孩手拿利刃划向另外一个小男孩的脸，并且一脸自得地告诉他，作为一个“货物”，他的价值永远也比不过自己了，这就是他违背鲁明爸爸的下场。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物化，相比于他人物化，更加可怕的是自我物化。
当你把自己看作一件货物的时候，你的价值观也随之发生改变，相比于精神追求，你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物理价值。
长得是否好看，是否健康，是否乖巧听话等，相应的，你在互相攀比的也是这些。
更为可怕的是，鲁明还会鼓励这种非良性竞争。
要比其他人价值高的方法有两种，一个是提升自己，一个是毁了别人。
在鲁明这里，这两种都行得通，而后者远比前者要简单许多。
张朔一遍遍深呼吸，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必须接受真相，无论真相是什么……
那些哭嚎，那些撕心裂肺的呐喊，还有那些丧心病狂的笑容，张朔看到的那些生物，他已经不愿意称之为同类了。
比野兽还不如，至少野兽只是弱肉强食，为了食物争夺，而他们……他们懂得用千百种方法摧毁其他人，也懂得一点一点的折磨，一点点地毁掉那些人……
张朔感觉到了生理性的不适，胃内翻江倒海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干呕了出来。
他在这里是个透明人，那些人看不见他，他也影响不了那些人。
是的，他从头至尾只是一个观众。
观众是不能参与故事的，毕竟……观众只是看客。
如果张朔是个冷血无情的看客也就罢了，偏偏张朔自小共情能力就特别强。
看着铁钉被扎入肉里，张朔也跟着一阵抽痛。
他看得出来，很多时候，他们并不是想要杀了一个人，而是单纯地享受这种折磨的乐趣。
他们会给受伤的人包扎，治疗，然后在伤口快要结痂的时候，再生生地撕裂那道伤口，看着对方痛苦嚎叫，他们笑得痛快畅怀。
至于鲁明，他不会动手，他只会高高在上地坐着，像一个国王在欣赏一段有趣的马戏，那些人越是手段残忍，他就越是开心，并且适时地给予奖赏鼓励，让后续的表演更加精彩。
这一切的改变，是从姜清歌的出现开始。
姜清歌同样也是被鲁明诱骗来的，可她不同于其他人，她完全没有反抗的过程，倒不是说鲁明的“教化”有多好，而是因为姜清歌享受于这种被掌控、被支配、被剥夺的感觉。
她从始至终都不相信鲁明的那一套，也没有在这个离谱的小世界中沦陷，可同样的，她也从未反抗。
鲁明甚至还测试过她，给了她逃跑的机会，但姜清歌别说是逃跑了，甚至连这样的倾向都没有，她仿佛看不见那扇没有锁的大门，她喜欢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喜欢被束缚……
渐渐地，鲁明对待姜清歌开始变得不一样。
他说，姜清歌和他是天生一对。
他是天生的坏种，姜清歌是天生的受虐狂。
每当这种时候，姜清歌不会回复什么，只是会放肆地笑，然后软软地倒在鲁明的怀里。
疯狂，妖娆……
张朔不得不承认，姜清歌有勾人心魄的本领，她长相清纯，但一颦一笑都带着勾魂的劲儿……
所谓纯欲，大抵如此。
后来，或许是因为鲁明的纵容，姜清歌的美也愈发明艳，她就像是一株罂粟，即便知道有毒，还是让人欲罢不能。
可姜清歌和鲁明不同，她不喜欢那些折磨人的把戏，她甚至对此表现得有些厌恶。
每当鲁明玩这些的时候，她便会回避。
她不会明着拒绝，但这种暗地里的抗拒实在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没有美人在侧，鲁明也渐渐地失了兴趣，以往让他开怀大笑的残忍景象不再有吸引力，他逐渐觉得乏味可陈。
间接地，做这种事情的人也少了。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之前会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更多的得到鲁明的赞赏。
现在鲁明已经明显志不在此了，他们自然也没必要再在这个地方下功夫。
见到这一幕的张朔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那些东西实在是看得他反胃想吐。
后来，鲁明对姜清歌的宠爱越来越盛，他甚至不允许其他人靠近这里，这里成了他和姜清歌专属的爱巢。
虽然这里的环境并不算好，但姜清歌似乎毫不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张朔总感觉姜清歌有自己的一个内心世界。
即便是鲁明，也不曾存在的世界。
表面上，她依附于鲁明，婉转承欢。
实际上，她只是享受自我，依恋自我。
只是那种自我，鲁明不曾发觉罢了。
看上去姜清歌就像是个精致漂亮的傀儡娃娃，实际上姜清歌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切。
如果要说这些事情，鲁明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静观一切的张朔倾向于，鲁明是知道的。
或许在鲁明看来，在他允许范围内的放肆，不叫放肆，只是小小的玩闹而已。
这一切的转折点，是姜清歌放走了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跟姜清歌长得有几分相像，只是太过稚嫩，恐惧在她的脸上仿佛能凝成实体让人直接看出来，读出来。
这种小白兔一样的存在，对于那些人来讲，是最好的取乐对象。
即便不是为了讨鲁明开心，单是看她那种恐惧的表现，对于这些人来说都是好几天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个小女孩先是因为不听鲁明的话被惩罚，带到了这里。
此时的鲁明已经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了，将人扔给一群狗腿子之后，就转身去找姜清歌了。
他们先是剃光了她的头发，然后又拿着小刀在她身上“刻花”，女孩的哭喊撕心裂肺，可挣扎却是无济于事。
姜清歌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先是皱着眉头骂了其他几个人，说鲁明正在睡觉，如果被吵醒，要谁来担责。
这些人不怕姜清歌，但却没有办法不怕鲁明，顿时都停住了手脚，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小女孩。
毕竟在他们看来，是这个小女孩的哭喊惹了事，他们全然忘记了小女孩是为什么而哭。
紧接着，姜清歌又说，今天鲁明可以让他们去陪，只是他们要小心点，不要吵到鲁明就好。
自从姜清歌到来，这些人就失去了躺在鲁明身边的机会，面对这样的诱惑，视鲁明为王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看着众人接二连三地进入鲁明的房间，姜清歌给那个小女孩解除了禁锢，并且告诉她往哪个方向跑能最快求救，不容易被抓住。
最后，姜清歌打开了门，放走了小女孩。
没用太长时间，这件事就被鲁明知道了。
他第一次对姜清歌发火，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即便，那个小女孩最后还是被抓回来了。
小女孩死了，姜清歌也失去了原本鲁明赐予的自由。
从结果上来看，姜清歌这一通折腾几乎是毫无作用，完全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姜清歌对此却像是毫不在意，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既没有不甘和懊悔，也没有伤心和悲痛。
仿佛她只是做了一件想做的事情，却对于事情的结果本身就没有报任何期待。
鲁明对姜清歌动了手，可即便是挨打的时候，姜清歌都是笑着的，仿佛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般。
曾经鲁明觉得，姜清歌再怎么放肆，都是在他允许和预料到的范围之内，可这件事让鲁明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他给姜清歌带上了枷锁，限制姜清歌的出行和交流，还做了一系列的防范措施……
对此，姜清歌乖乖接受，没有半分的反抗。
这个女人似乎从来都是笑着的，似乎能够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可无论如何，鲁明终究还是放不下姜清歌，他会折磨姜清歌，却不会杀了姜清歌。
张朔看不懂两人之间的感情，他觉得很畸形，但好像又很正常。
最后，先崩溃的那个人是鲁明。
他问姜清歌到底想要什么？
出乎意料，姜清歌的回复是：“现在就很好，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如果此时的她不是满身伤痕，这些话或许会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面对这个回答，鲁明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