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鲁明在姜清歌面前，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他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回应他的，是姜清歌万年不变的笑容。
“说话啊！你他妈的说话啊！”
“笑什么笑！老子最讨厌你笑了！”
鲁明用力地打着姜清歌，将女人扇得面颊红肿，捶得头破血流。
对此，姜清歌甚至没有一丝哭喊。
是的，从一开始她就不一样。
她安静得有些过分，仿佛天生就是半个哑巴。
“我问你，我在问你！”
鲁明一把撕过姜清歌的衣领，双目赤红地瞪着面前的女人，声音沙哑地咆哮着。
一遍，又一遍。
“给我生个孩子！我命令你，给我生个孩子！”
看着鲁明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模样，姜清歌笑得更加明艳。
这一回，她终于开口了。
“我有的选择吗？”
听到姜清歌的回答，鲁明顿时畅快地笑了。
对啊，他怎么忘记了？他是这里的王，他是所有人的支配者，他想做什么直接去做就好，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对！你没得选！”
“你只能听我的！”
鲁明拖着满身伤痕的姜清歌，走进了房间。
张朔看到这里忽然有些不忍，就算姜清歌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可他还是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他在姜清歌的身上，看不到生气……他感觉不到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命力。
姜清歌还活着，就是单纯的……还活着。
至今为止，张朔看不清姜清歌的追求和目的。
他活着，是为了能够走出去。
这些成为“加害人”的“受害人”活着，是为了得到鲁明的垂怜。
姜清歌呢？她好像仅仅是漫无目的的活着，宛如行尸走肉，就像一朵腐烂的玫瑰。
可即便腐烂了，仍旧是玫瑰……
后面的几天，鲁明几乎没有怎么出过门。
场景尺度大到张朔觉得不忍直视，全屏都是马赛克。
张朔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还有这种功效。
现在的他，急需一个“跳过”键，或者有一个可以拖拽的进度条也好。
因为他看不到姜清歌的享受，只有鲁明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好。
是的，鲁明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了起来。
他甚至会给姜清歌擦药，治疗，会给姜清歌做饭，哄睡。
就像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不，准确的说，是一个模范男友。
他做的甚至比许多年轻的情侣都要周到很多，前提是——张朔没有见过他的另一面。
不得不说，这样的鲁明是极具迷惑性的，有的时候就连张朔都要相信他是一个正常人了。
可偏偏，唯独姜清歌从头至尾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
她并非态度不好，而是态度太好了。
好到像是假的一般。
表面上，姜清歌是个受虐狂，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鲁明才是那个受虐狂。
他希望从姜清歌的脸上看到愤怒，他甚至希望姜清歌抽自己两巴掌，可每到这个时候，姜清歌只会笑笑，然后温柔地印上去一个吻。
一个不带有任何温度的吻。
后来，张朔见证了鲁明的第一次崩溃。
他哭着跪在姜清歌面前，所有的强势被踩碎，放下自己可怜的自尊，只为求得姜清歌像个正常人一样对待他。
不出意外，他又一次失望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求也求了。
鲁明用尽了浑身解数，到最后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后面的日子，他仍旧对姜清歌很好，只是多了几分沉默。
最终，打破一切的是姜清歌怀孕的消息。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鲁明激动得哭了出来，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
至于姜清歌，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什么表情。
而看着这一切的张朔，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心慌。
那是一种风雨欲来的第六感，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就是在单纯的害怕。
一天，两天。
一周，两周。
一个月，两个月。
事情的发展一直很美好，鲁明就像是一个称职的准爸爸一样，贴心地照顾着怀孕的妻子。
直到第三个月，姜清歌做出了她对这个孩子唯一的反应——她流掉了那个孩子。
没有医院，没有医生，鲁明把她看得很死。
可即便如此，姜清歌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流掉了那个孩子。
为此，她甚至差点赔上自己的命。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命。
张朔看过前面发生的事情，见证了对他人的残忍，可姜清歌对自己的残忍，却是张朔从未见过的。
他甚至怀疑，姜清歌没有痛觉的吗？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自己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姜清歌所使用的那些伤害自己的器具，和手术用具完全搭不上边。
只要是尖锐物品就可以，哪怕是钝器，也都可以试试……
张朔试图阻止，可他只是这个时间段内，这个场景下的一个透明人。
他伸出去的手，会穿过姜清歌的身体。
换言之，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无力感彻底淹没了张朔，让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他跪在地上，看着那朵腐烂的玫瑰把自己进一步碾碎，磨成泥，最好一点都不剩。
“住手！”
“够了！住手！”
“停下！我说停下！”
张朔拼命地喊着，可姜清歌听不到他的声音，姜清歌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姜清歌是孤独的，从来都是。
最后面对这一切的是鲁明。
男人与其说是崩溃，不如说是崩塌。
鲁明脸上的绝望，是张朔从来没有见过的。
人渣也会心痛吗？张朔忍不住想到。
此时的姜清歌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休克。
鲁明静静地看着躺在地板上，生命逐渐消失的爱人。
他的眼神变得冷漠，平静。
在那一刻，张朔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鲁明是想看着姜清歌死的。
对，他是恨姜清歌的。
他想要让姜清歌死，让这个女人下地狱！
然后，他再去陪她。
对，他们都是要下地狱的。
无一例外。
张朔惶恐地看着这一切，作为一个局外人。
片刻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内心挣扎，鲁明还是缓缓地蹲下身子，将脆弱的姜清歌抱了起来，迈步出门。
张朔猛然松了口气。
姜清歌的体重应该很轻，他甚至可以看清姜清歌身上突出的骨节。
鲁明抱他很轻松，可同时也沾了一身血。
这是张朔第一次看到鲁明的身上沾这么多血。
多么可笑，他明明是个刽子手，可大多时候，他的身上都是干净的。
第一次沾这么多的血，全部都是爱人的血。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内，张朔的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关于姜清歌的命，他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这一刻，张朔突然迷茫了。
他在姜清歌的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求死意志”，他知道，姜清歌是希望自己彻底死亡的。
可就在刚才，他又无比希望有个人来救救姜清歌。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命的挽留。
一个人的自我渴望毁灭和他人的渴望救赎，按理来说，是不是应该以个人意志为主？
张朔不懂，也不明白。
对，从始至终，他都是局外人。
他看到的事情，都是真的，都是正在发生的，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是一群真实的人。
他曾经是个局外人，可后来，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要融入这里。
张朔静静地发着呆，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几天之后，鲁明带着姜清歌回来了。
显然，最想死的那个人，被救回来了。
姜清歌虽然活着，但那种虚弱感变得更重了，就好像被人随手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鲁明沉默着，没有说过话。
只是按时按点，往姜清歌的嘴巴里塞药。
对，就是塞。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会让姜清歌把这个药吃下去。
然后给姜清歌输营养液。
张朔甚至觉得，不管是喂药方式还是输液手法，一定都是鲁明专门去学的。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挽留住她。
即便，伤害了她那么多的人，也是他。
从头至尾，两人没有交流。
这个屋子里，明明有三个人——鲁明，姜清歌，加张朔这个局外人。
可每天都安静得可怕。
张朔能听到呼吸声，脚步声，东西碰撞发出的声音，唯独听不到人声。
那是一种沉默的窒息感，就像是被裹进了一层又一层的保鲜膜里，撕不开，挣不脱。
他感觉到无比害怕，总觉得沉默之后的爆发，会更加可怕。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最先开口的，还是鲁明。
只是这一次，鲁明的情绪异常稳定，稳定得不像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鲁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表情也只有漠然。
出乎意料，姜清歌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笑着敷衍，而是格外认真地回复了他。
“坏人，是要遭报应的。”
“你坏事做尽，却平安喜乐，这不公平。”
“我希望你生不如死，做梦都想，做梦都希望。”
“你看，你毁了别人，别人也毁了你，这才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