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朔怎么都没想到老李头会在这个时候下床，半夜两点，老李头能做什么？
如果在这房间里的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张朔还可以当对方是发发疯，半夜遛弯，可老李头本就腿脚不便，张朔实在不知道他拄着拐杖要去哪里。
但无论是哪里，老李头的第一步就是下床。
当你藏在一个人床底下的时候，没有什么比你确信他躺在床上更让你有安全感的。
哪怕对方只是伸下来一只胳膊或者一只腿都足以让你魂飞魄散。
拐杖已经被老李头拿到手里了。
张朔看着床边垂下来的一只脚和立着的拐杖腿，心中明白，这个时候老李头只要稍微一发力，就能站起来。
张朔还没来得及往后挪，现在老李头又开了灯，张朔觉得自己有很高的暴露风险。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会儿只要老李头出去，他就要火速往深处藏，这样才不至于让老李头回来的时候发现他。
可张朔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老李头的下一步动作，时间久到张朔都怀疑老李头是僵住了吗？
葵花点穴手？张朔内心琢磨着无聊且一点都不好笑的段子，试图活跃气氛。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非但没有感觉到半分轻松，反而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开着灯，比不开灯更可怕！
因为，他看得见，张朔自己也看得见。
张朔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确定它的确在跟随自己的意志摆动。
时间没有停滞，外面的世界或许仍旧是灯红酒绿，只有张朔被卡在了这一刻，跟一个同样被“卡”住的人。
早在姜清歌的事情被解决的时候，张朔就已经不再把这个世界的人当什么游戏里的NPC了，因此他也不相信此时此刻老李头的无所作为是BUG。
冷汗顺着张朔的额角往下流，因为侧躺的缘故，流进了张朔的左眼，汗水蛰得眼睛有些疼，张朔不自觉地挤了挤左眼，试图用泪液清洗。
然而，就是在这一眨眼的瞬间。
张朔的眼前猛然垂下一张布满皱纹和长着老年斑的枯脸。
是老李头！
老李头发现他了！
张朔顾不得被汗液蛰得生疼的眼睛，连滚带爬地往床底深处缩。
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后面也没有退路！
此时，张朔体验到了之前那个探员感受到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脸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并且越来越近……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张朔可以确定，现在他已经缩到了床的最边缘，可为什么那张脸还在不断靠近。
人的脖子不可能有这么长！
张朔又大着胆子确认了一遍。
是的，老李头的脚没有动。
换句话说，现在这张无限向他靠近的脸，就是脖子无限拉长的结果。
这究竟是人还是橡皮？
张朔分不清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老李头另外那只腿没有缺失的话，现在老李头应该是从腿中间伸出脖子来看他。
这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姿势。
张朔现在的感觉已经不是用恐惧可以形容的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箍住了脖子，连气都喘不上来。
“你来这里，找人啊？”
老李头突然笑了起来， 脸上的褶皱也堆在了一起。
明明是正常的寒暄问话，却让张朔感觉不寒而栗。
找人？他们一开始的确有找人的想法在，但现在……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搞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朔突然有点后悔。
放在原先的世界，就算这钱挣了他自己不能花，还可以给家人，可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挣了钱没命花，就真的是白挣了。
老李头看张朔许久不答，不气也不恼，直直地冲着张朔伸手而来。
看着那从脖子中间伸出来的手掌，张朔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人体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他只见过正常人的，就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现在不就开了眼嘛？
此刻的张朔背部早已贴墙，他完全是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冲自己抓过来。
在那黄黄的长指甲伸向自己的瞬间，张朔猛然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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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相反，睁开眼睛之前，张朔最先闻到的是饭香。
不是异象收容局里的员工餐，而是妈妈悉心准备的餐食，每一道菜都是自己喜欢的。
张朔感觉到了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忍不住长大了嘴巴。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回来了！
他回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家，那个有妈妈唠叨，爸爸关怀的家。
“愣着干嘛？饭前洗手，饭前洗手，说了多少遍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我不说你不做是吧？养成一个好习惯怎么这么难，都快当爹的人了，吃个饭洗手还要我催。”
熟悉的唠叨并没有让张朔觉得烦躁，反而让他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终于回到了这个地方，安全，明亮。
有法治，有道德。
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才是人应该待的世界。
张朔飞速起身，转身进入卫生间，洗手的时候顺便洗了个脸。
不然的话，依着老妈的性子，他能被问半个小时。
那个世界的事情，就留在这个世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整理好一切，张朔擦干净手走了出去。
客厅里，爸妈已经摆好了饭菜，就等着张朔上桌吃饭。
一家三口聊着再普通不过的家常，听老妈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
以往张朔最讨厌这些了，可现在张朔却有几分贪恋的感觉，他巴不得妈妈多说几句，巴不得这顿饭吃的久一点。
可就像那句诗一样，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这顿饭吃到一半，张朔就感觉到有些不对，
唠叨健谈的妈妈突然不出声了，爸爸夹菜的手也停住了。
时间凝固在了这一瞬，更为可怕的是，桌上可口的饭菜也变了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