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一切，顾翎熠沉默了。
没有尖锐的疼痛，可那种持续的钝痛折磨却蔓延在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生活最本质的痛苦。
作为旁观者，或许可以指指点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毕竟身在局中的，不是自己。
顾翎熠：“他为什么不直接放弃？”
不再给钱，彻底摆烂，为自己而活。
或者索性放弃生命，一了百了。
陈璇：“那责任呢？那个孩子呢？”
顾翎熠想反驳，可这件事本就没有对错。
从某些方面来说，如果放弃，不管是哪一种程度的放弃，都剥夺了那个孩子的未来。
会有人对此口诛笔伐，会有人连死了都不愿意放过他，说他懦弱，说他不负责任。
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为了一个连面都见不到的孩子？为了自己的一个错误，葬送了一生？
“你看，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它既没有完全意义上的错误，也没有完全意义上的正确。”
是啊，怎么选都有不对。
怎么选，又都有理由。
顾翎熠看着那个男人，沉默片刻后开口：“那他现在这样，又能获得什么？”
“把痛苦显像化，加速痛苦的完结。”
“然后，门会带他去另外一个地方，给他一次全新的生命。”
听到这里，顾翎熠立马反应过来：“你对葛远所谓的织梦，是不是同样如此？是门的作用，它带着葛远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陈璇顿了顿，最终还是点头承认了。
顾翎熠的反应速度很快，能大胆联想的同时，思维也格外清晰。
如果放在之前，顾翎熠肯定第一时间催促着想要去看葛远，可此时此刻，看着这个男人，顾翎熠突然迟疑了。
“他还要承受多久的痛苦，才能去到你说的那个地方，开始全新的生命？”
陈璇望了男人一眼，又看了看顾翎熠，饶有兴趣道：“怎么？动了善心？”
顾翎熠没有回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痛苦的确可以代为承受，你应该也猜到了，我舍不得让葛远受苦，自己也怕疼，怕留下伤疤，所以才收集了他人的痛苦为己用。”
顾翎熠听明白了，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陈璇的血包。
顾翎熠不是圣母，他没有指责陈璇的做法。
黑暗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没有资格指点他人。
当然，也没有兴趣。
而且在见过那样的人生之后，顾翎熠甚至觉得至少对于那个人而言，陈璇是在帮他。
只是在帮助的过程中，收取了一部分的手续费。
顾翎熠：“他还要承受多少痛苦？”
陈璇自袖口拿出一把小刀，递给顾翎熠：“你可以代他承受，你血脉特殊，只用承受一半就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精致的小刀上刻有暗纹，仔细一看，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顾翎熠接过小刀，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划向自己手臂。
银色的小刀所过之处，一道血痕尽显。
一刀，两刀，三刀……
顾翎熠并没有停止，陈璇也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她有点羡慕顾翎熠的忍耐力，往日做绣活的时候，即便只是被针扎了一下，她都要自我怜惜好半天。
跟顾翎熠一比，自己简直太娇气了。
可是转念一想，女孩子嘛，就是应该娇气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翎熠身上的血痕也越来越多。
终于，陈璇拉住了顾翎熠的手：“够了。”
顾翎熠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抬眼望向陈璇：“可以带他走了吗？”
陈璇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那个男人，随着她默念法诀，那道黑色的门重新出现，只是这一次，那扇黑色的门面向的并非是他俩，而是那个男人。
“去吧，新的人生。”
顾翎熠低声喃喃。
男人冲着顾翎熠躬了躬身子，转身走向那扇门。
在那里，顾翎熠看到了男人不一样的人生。
依旧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他依旧进行着写作，学习。
高中时，他没有接受那个少女的告白。
大学时，他刻意回避了女孩炙热的目光。
至于那个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伎俩，那些前期做作的温柔。
只是这一次，少年并没有沦陷，反而表现出极度的厌恶。
“离我远点。”
“要别人尊重的前提是自己值得尊重。”
“需要钱，要不然用劳动换取报酬，要不然提高学历，用知识换取报酬，至于其他的方法……毁人一生，是会遭报应的。”
女人没有想到，在她看来干净好骗的少年会对他说这些。
“我从小就吃了很多苦……爸爸、妈妈、妹妹……没读书也是因为……”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打断了。
“没读书是因为你懒且蠢，无论你的家人怎么对你，你还是会接受他们对你‘找个男人讹他一辈子’的教育，并且奉为圣旨。”
“你的贫苦和窘迫不是我造成的，我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女人试图换个方向继续努力。
“是，我没学历，没文化，挣得不多，但我可以伺候你的饮食起居，为你传宗接代。”
少年笑了笑，一脸讥讽：“不好意思，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有一个没学历，没文化的妈，伺候饮食起居我可以找保姆，至于传宗接代……我家没有皇位要继承。另外，我补充一句，我非常讨厌被人算计，尤其是对方拿自己的身体当赌注，来要挟我。”
少年终于明白了真正的责任，负责的第一步是——合理拒绝。
这一次之后，女人也算是看清了两人之间不会有可能的事实，没有继续在少年的身上浪费时间。
二十八岁，少年没有碰过爱情，但他的生活无比丰富。
写作，画画，学习编程，他做了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一步一步看着自己变成自己期待的样子。
他就是他，认认真真勾画自己的人生，坦坦荡荡地为自己负责。
他很快乐，他没有从男孩变成男人。
他的善良和担当，给了最值得珍惜的自己。
至于那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