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玉的这些话自然也说到了怀忠心里。
揭开了这个粗汉一直为之抓狂,却弄不清的地方。
于是他也忙诚心的喊道:“多谢奶奶。”
陈宜玉莞尔一笑,说:“都是一家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说起来奶奶还真有点饿了呢,今天就敲你一顿好吃的行不行?”
怀忠忙不迭答应,使唤人去备菜。
等他再坐下,陈宜玉才问他:“怀义去哪儿了?”
“去吴县,那个洋人夫妇被救出来了,他得去接。”
“黄金铭不知道真相吗?”陈宜玉压低嗓子。
沈怀忠点头:“没和他说。老二的意思,等人接回来,送公董局门口时,再通知他。”
陈宜玉顿时合掌:“怀义就是聪明,这人有过隔阂是没法用的,处的时候都得防范着!因为你放的下他未必放得下,老身顺便多句嘴啊。”
“您说。”
“咱们家光有洋人不行,还得有个黄金铭这样的角色,要的好,老大啊,让怀义趁这次机会把你塞巡捕房里去……”
怀忠闻言震惊的道:“奶奶,您怎么懂这些?”
因为沈怀义也是这么琢磨的,只不过沈怀义是要让小卡去。
“怀义也有这想法了?那就好,那就好。”陈宜玉眉开眼笑,然后解释道:“奶奶就是个老妇人,但这些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啊,老话不都说的好好的嘛,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
怀忠至此是真的服气了,叹说:“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等我和翠莲有了孩子,一定得请您教育。”
翠莲害羞的说:“谁和你生。”
老太太前俯后仰:“这丫头!你不和怀忠过,你还能和谁过?要不奶奶给怀忠再找个?”
“我不。”翠莲顿时急眼。
喊完才晓得害羞,都恨不得钻桌底去。
老太太和怀忠却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苦力远远看着这些,并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却也感觉的出,他们之间的感情。
有人就嘀咕:“奇了怪了,沈家这几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捡个老太太,还就当祖宗供上了!”
有人反驳:“以沈二哥那个头脑,指不定啊,这老太太什么来头呢,捡的?人家随口胡诌你也能信?”
这句话立马获得一片赞同。
于是十六铺很快又流传出件事,那就是沈家那老太太的来头非凡。
至于老奶奶是什么来头。
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陈老太是吴县大户人家出身,家被丈夫败了,见识却还在。
这还算靠谱的推测。
还有人干脆说,陈老太是张仁奎的发妻的妹妹。
最离谱的一种,竟说陈奶奶就是张仁奎的外宅。
说陈奶奶现在人老珠黄又一生无子,于是归关门弟子养老。
至于他们的辈分有差?
掩人耳目的呗!
但不管这些货怎么扯。
沈家兄弟的背景又多了三分强硬是真!
这个时候。
杨树浦那边的工地上也正热火朝天。
因为沈怀义要求先建招待处。
所以就连宋树森带去的师傅,都赶去帮忙。
人多力量大。
也就半天功夫。
三间联排的屋子的支撑柱就全部弄好了。
接着工人们就开始制隔板,包括做屋梁,屋顶。
作为总管的陆士谦极有统筹能力,判断了下进度立刻催促乔治去电话局拉线。
争取明天就将电话装上,然后将号码报給韩公琰。
这样最迟后日,报纸就能进行招标宣传了。
至于他自己,则亲自测量了下房屋尺寸后,便带个黎正光留下的弟兄,去预定沙发,办公桌等设备。
等他一路折腾完,再回杨树浦时。
东屋已经被隔好,地面都铺上了木板。
陆士谦是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人。
发现师傅们卖力,干脆加钱,请他们夜里加班。
因为他算了下账。
比起区区工钱,早一天弄好,省的钱更多。
工人却不知道这些。
他们只晓得陆经理和沈老板一样,都是大方人。
这年头的手艺人淳朴,你厚待我,我就用心干活。
于是大家便从村公所那边拉来电线,挑灯夜战。
到次日清晨。
宋树森带来更多的工人。
杨树浦这边也再出动十几个徒子徒孙。
一时间上百号精壮齐心协力,竟在当天下午,就将联排的招待处弄好。
当漆工给红墙木顶的招待处里外走了遍桐油。
把沙发,办公桌,电话,电灯,玻璃窗,还有门都到位。
大家才发现,这个排屋竟是那么的醒目和漂亮。
两天,就两天!
所有参与者包括陆士谦,看到这个结果后,都振奋了。
众人接着就忍不住想。
这种框架结构的屋子起的这么快,那么那边的洋房起来又是什么样子呢?
对了,怀义该到吴县了吧?
他们琢磨主心骨的行踪之际。
两辆洋车堪堪开抵虎丘陆家。
他们的速度如此慢,甚至不如船。
那是因为这年头的车速不行,沿途的路况不好,另外也没有加油站。
但沈怀义必须开车来,因为他要让凡尔登感受他的力量。
这关系到他后面的安排。
所以沈怀义在登门之前,还特地让弟兄们将两辆车好好的洗的发亮!
所有人自然也都收拾的焕然一新。
也就是那些长短家伙,暂时收着而已。
当两辆洋车来到陆家大门口时。
因为吴县不是上海。
虽有洋人,却不多。
于是附近瞬间围上了大片看热闹的民众。
沈怀义正要和门房自报家门。
陆父陆忠凯和高兴海已闻讯一起出来。
陆忠凯穿着身长褂,须发略白,其实不过五十左右,长相斯斯文文,不像生意人倒像个教书医生。
高兴海对沈怀义咧嘴一笑。
陆忠凯则忙不迭的说:“敢问是沈老板,沈怀义当面?”
同时盯着沈怀义震惊想,看来高兴海还真没夸大其词。
这几日他向高兴海打听情况。
高兴海把沈怀义说的天花乱坠。
因此陆忠凯对沈怀义的印象深刻,甚至觉得高兴海是不是太夸大了,世间哪有那种能驱使洋人如仆役,气吞沪上如虎的人物。
可现在他看到了沈怀义独有的睥睨气质,和沈怀义的“海派场面”。
他才发现,对方真是一位他没见过的风流人物。
所以他态度也不免又客气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