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树森继续不说话。
宋妈幽幽的道：“怀义啊，侬看看侬干的好事！”
沈怀义真要疯特，干脆拱手问：“不知怀义怎么弥补，才能让宋老板和您满意。”
“弥补？”
宋妈见他这态度，音量瞬间高八倍，图穷匕见道：“侬拿什么弥补姑娘家的清白？好，既然侬这样，那阿拉就和侬把话讲清楚，侬要是想阿拉家囡囡的心思，必须得三媒六聘，仁奎公和指挥使做证，还要有法租界内一栋花园洋房一辆洋车，才能得逞。”
不要说沈怀义，宋树森都听傻。
宋妈随即瞪着丈夫：“侬死特拉？不然怎么办！必须这么办。”
宋树森在老妻虎威下，只得说：“对，阿拉家女儿可以给侬，但是侬必须做到心诚。”
宋妈接道：“要是侬不答应，就别怪阿拉……”
老娘们吧，就这样，一说就上头。
说完又尴尬。
宋妈忽然发现，要是沈怀义不认账，她还真的不能把这厮怎样。
让她更气的是，沈怀义居然还眼笃笃的盯着她看。
册那，不让老娘下台是不是？
宋妈顿时勃然大怒，胡扯一句：“要是侬不答应，阿拉和囡囡去跳苏州河，让侬，让侬内疚一辈子！”
说完她气呼呼的上楼去。
留下沈怀义和宋树森大眼瞪小眼。
半响后。
沈怀义总明白了宋妈的套路。
要说宋轻眉眉目如画，知书达理，又娇憨天真。
沈怀义除非是个煞笔才把丈母娘送到嘴边的佳人往外推。
但他忽然想起件大事。
别的都好说，这个不可以。
于是沈怀义赶紧冲宋树森十足认真的说：“怀义知道了，怀义定不负小姐，但是……”
“但是什么？”宋树森问。
他其实也算想通了。
女儿家的名声落的这个地步，不是沈怀义的也是沈怀义的了。
不然呢？
加上宋树森和沈怀义经历这几年的共事，以及沈怀义昨天的表现。
宋树森其实是满意他的。
心态一变。
宋树森的老好人性格就又发挥作用了。
他以为自家女人的要求太高，沈怀义才很为难。
宋树森就想等沈怀义开口求饶，他降低降低标准得了。
结果沈怀义小心翼翼的说：“其他都好说，但是怀义有个事得和您说在前面，怀义是不能做上门女婿的。”
宋树森一听瞬间爆炸。
滚，给阿拉滚！
沈怀义都懵逼，老头子至于吗，反应这么大？
眼瞅宋树森还要拿茶杯砸他。
沈二在老东家的积威之下只能屁滚尿流，缩客房挤任家仲那边休息。
躺下后沈怀义却有些睡不着。
因为他有点如在梦中似的。
自己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下了？
就因为报纸上那么一句胡咧咧？
不。
是因为自己现在名声鹊起，还有了张仁奎和卢永祥为背景。
要是换在以前的沈怀义。
不要说相对现实些的宋妈，哪怕厚道如宋树森都不可能答应。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这不是人家的问题。
自己要是有个女儿，也不希望她跟个瘪三吃苦。
沈怀义接着又想到宋轻眉平时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情义，和那份娇俏，沈怀义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时。
宋家后院里，故事还在进行。
宋妈一边搂着女儿，一边问气呼呼上楼的丈夫：“沈二那个坏种怎么讲的。”
“能怎么讲！能怎么讲？”宋树森怒不可遏着：“侬乱开的条件以为吓的住他？沈二现在兜里都有张支票呢，侬那些条件算什么？”
“这么说他答应了？”宋妈惊喜问。
宋轻眉耳根都红透，忙小腿乱踢：“阿拉不听。”
但她没说“阿拉不嫁”。
于是宋妈也好，宋树森也罢，包括林妈都当她是空气。
林妈还插嘴：“哎呀东家，那可是好事啊，毕竟有仁奎公和指挥使出面，小姐出嫁的风光上哪儿找去。”
宋轻眉继续捂着耳朵，不听不听。
宋妈立即夸耀起来：“还不是阿拉拼命开的口。主要也是阿拉看穿了沈二这厮，对囡囡就没安好心，要不然他肯拼命去救阿拉？哼，倒也算他有点良心，阿拉才给他这个机会。”
女人逼逼起来，逻辑十足的混乱，偏偏能把事情圆上，还能整的自己很有彩。
佣人林妈自不会戳穿女主人的嘚瑟，赶紧附和她几声。
宋树森却不惯着婆娘。
宋树森怒吼起来：“那侬晓得沈二也有条件啊？”
“他什么条件？”宋妈诧异问。
宋树森咬牙切齿：“侧娘比的，小畜生和阿拉讲，什么都阔以，唯独不能做阿拉的上门女婿！”
宋妈闻言更诧异：“哪个要他做上门女婿拉，大男人哪能做人家上门女婿的呀！”
宋树森！！！
宋妈这才想起丈夫就是上门女婿。
眼瞅丈夫双目喷火，宋妈赶紧非常有经验的先下手为强：“侬在阿爹死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囡囡阿是跟你姓了？侬瞎讲究什么，沈二说这话，应该是他只看到阿拉家就一个独女，他才这么讲的。他又不晓得侬早年是嫁过来的！侬以为他讽刺侬呢？”
这样啊？宋树森有些释怀了。
宋妈继续骂他：“侬搞搞清爽好伐！沈二眼睛里就只有囡囡，他管侬那么多呢！真正搞笑！阿拉警告侬，要是侬在里面作妖，坏了囡囡的因缘，阿拉就把侬的头都打漏特。”
宋树森大喘气，叼上根烟发狠：“行，但那小子要是不弄套洋房洋车，还要装上电话电灯，自来水，浴缸！阿拉绝不放过他。”
结果宋妈鄙视他：“侬就是嘴硬，怀义正在做事的时候，侬哪能真那样，逼的他急眼了，囡囡不也跟着吃苦？”
宋树森终于又炸了：“话是侬讲的，现在侬又这么讲，就阿拉里外不是人？”
宋妈心想，阿拉也不能太欺负他，于是缓和了态度，柔柔的说：“树森啊，阿拉刚刚开口只是看看怀义的诚意，侬也看到他的本事，那侬讲，囡囡是给个知根知底的好，还是给个外人好？”
“自然是知根知底的。”
“就是呀，回头侬这个做丈人的就去和怀义讲，差不多就行，实在不行住家里都可以，让侬去做好人，总行了伐？但有一点，囡囡出嫁时，仁奎公和指挥使都必须到场。”
“行吧。那侬问问女儿呢，阿拉下去抽烟。”顺毛驴说不气就不气，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