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义见他这副怂样是又好气又好笑。
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沈怀义知道,不给这厮提前上份紧箍咒的话,他以后能拿公款拐宋树森一起去票!
宋树森恐怕还把持不住!
要是哪天东窗事发的话,他还怎么在宋轻眉面前做人?
于是他只能继续板着脸。
好在这时。
宋家的佣人林妈跑来码头叫他们回去吃饭,打断了沉闷的气氛现场。
看到依旧不成人的老三,林妈只礼貌的客气了句,然后就无视老主人,亲热冲沈怀义的道:“姑爷啊,小姐今天特地下厨为侬炒的鸡蛋呢,味道老好了,而且吧,连打三个鸡蛋,都是双黄的,哎呀,真是福气呀。”
宋树森还在边上呢。
沈怀义多少有些窘,怀仁则瞪大眼睛,姑爷?
他看看二哥,看看黑着脸的宋树森,猛O起嘴巴,想说什么,又怕挨打赶紧掩住。
但这厮忍不住想。
我的妈,我们不在这些天,二哥到底干嘛了。
他又成张仁奎的弟子,又成宋树森的姑爷!
又和卢永祥合起来做生意。
然后还有了洋车,洋司机,洋朋友。
我家二哥莫非要成仙吗,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就在这货被他二哥的人生“雀起”震撼的蛋都发麻时。
奔波一昼夜的高兴海和任家仲也终于按着陆士谦给的地址,来到了太湖东南边那处名为“六月黄”的酒肆前。
风尘仆仆的两人站在门口,打量了下从酒肆二楼挑出的三角旗上,醒目的招牌,互相看了眼就往里走。
店里有个芦苇杆似的伙计。
正是水匪放在太湖边的招子。
道上人物的眼睛都尖。
酒肆伙计只扫了下,就看出这两人也是江湖上走的。
伙计心想,他们行囊空空,不像是赎人的,前面路口也没提醒他们还有后队。
莫非是过来打眼探路的不成?
但伙计表面什么也不说,只懒洋洋的请客人进来坐,然后端上不要钱的粗茶。
到这个时候了,伙计才仿佛漫不经心的问:“客人是哪儿人啊,阿吃得惯我们这边的菜?”
高兴海也就是遇到沈怀义吃够苦头。
如今心里踏实了,他又拿出了闸北大佬的气度。
高兴海呵呵着说:“确实也饿的紧,就来两尾太白,再加些螺丝,要是有老鹅更好。”
然后摸出哈德门,抖给伙计一根。
伙计没摸出他的底,只得双手接过称谢,缩去通知后厨,又靠柜台边侧耳听这两人的交流。
结果高兴海老神在在抽烟。
任家仲安安静静看湖。
老的气度沉稳,年轻的厚重透芒。
偏偏互相没一句话说。
伙计搞不懂他们,就假装斟茶又来搭话说:“客官怎么称呼啊,这时节来太湖玩的外地客可不多啊。”
高兴海四平八稳的呵呵一笑:“免贵一个张字。”
“哎呀,原来是张老爷。”
“当不得。张老爷可不是我。”高兴海摆摆手,道:“先上菜吧,赶路饿的慌。”
伙计没辙,只好再去后厨催菜。
半刻钟后,高兴海和任家仲两人风卷残云似的将桌上的菜都吃个干净后,使唤伙计上茶。
这次。
高兴海出招了。
他喝干一碗后,随即取过竹筒里的筷子。
将两根搭去碗口,呈个十字交错。
岔口对的是后院。
接着他又把桌上茶壶转半圈,让尖嘴也对准了后院。
然后高兴海敲敲桌子,先三,后四。
眼神笃定的看向伙计,一字一句的道:“今日香堂我来赶,安清不分远和近!”
高兴海用的是青帮子弟去外地后,向“道友”表面身份的暗语和仪式。
江南靠水吃饭的基本都是漕帮中人,或者有些渊源。
他这么一弄,伙计叹了口气,说:“进门不提三老四少,吃饱才说安清!这是不想会账啊!大哥——”
他扯起嗓子喊:“对方扯旗了,一边水的。”
黑汉立刻从后面走出,紧接着后厨的胖子,楼上的散客,包括湖里船上的渔夫都拢了过来。
只听脚步声隆隆,对方黑压压足有几十号人。
但高兴海和任家仲都面不改色。
黑汉长笑了声:“兄弟好豪气,为什么来的?”
接着他又加上一句:“先说好,同门不挡路!安清!我认啊,但这么多人也要吃饭!兄弟们说是不是?”
周围轰然答应,仿佛个响雷砸来。
高兴海云淡风轻的拱手:“兄弟高兴海,上海闸北讨生活,这次奉命来太湖拜访,绝无挡路一说,相反,兄弟是送财来的。”
“那财呢?既然谈钱,见钱再说话。”后厨的胖子厉声道。
谈判有文有武。
见他们玩硬的。
负责武戏的任家仲忽然眼睛一翻:“你叫个几把!钱在我这里,就你一个人来拿!”
说着他将手平放在桌上,冷冷的瞅着那胖子。
胖子立刻扑上来,抡手里的菜刀,冲任家仲的手腕就砍。
电光火石间,任家仲手飞快的一收一按,便摁住了这厮砍进桌面的刀。
胖子……
“行了。”高兴海示意任家仲放手,他笑呵呵的冲黑汉道:“聊半天了,兄弟怎么称呼?”
“你是为何来的。”
“为两个洋人呗。”
“那就是我了。”黑汉往下一坐:“准备怎么接人?”
“交个朋友,人我带走,钱再送来。”高兴海慢吞吞着:“不过不是我送。”
“呵,哪位大爷这么老卵?”
“自然有人。”高兴海眼神直直的盯着黑汉:“我知道兄弟在太湖能呼风唤雨,但偌大个清廷都没搞得过洋人,是也不是?”
“呵……”黑汉刚要开口。
高兴海道:“兄弟且听我说完。”
“你讲。”
“我想兄弟你既为求财,就不会真杀人,因为你也晓得,真杀了洋人,尤其那还是租界公董高层,地方也好,洋人也罢,肯定不会捏鼻子认了。”
“是吗?那我先剁了那洋人的一只手给你看看?”黑汉喝问。
高兴海眼皮都没眨一下,道:“除此之外,通海镇守使张仁奎张爷叔,也不会放过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