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义这副与众不同的样子落在王大柱眼中。
王大柱倒是乐了，说：“你这青皮看来还算个人物哈，居然沉得住气！”
大家也看向一贯做主的沈怀义。
但沈怀义此刻还没头绪，也只能先拱手放低姿态道：“这位王长官，既然您没当场喊破，还跟着我们弟兄过来，必定是有什么想法，不然请您示下如何？”
“呵！痛快人。”王大柱忽然起身：“不灭我口？要谈了？”
“不敢称个谈字，只请长官示下。”沈怀义再拱手。
“那就好。”王大柱点点头，往怀仁走去，然后猛抬手。
只听啪啪啪几声。
怀仁便被这厮正反耳光抽的口鼻都冒血，但碍于对方身份不敢回手。
兄弟连心，沈怀义和怀忠见弟弟被打的这样，心都疼的揪起。
王大柱打完人却哈哈大笑：“这小瘪犊子今天跑进库房，先踹老子一脚，你们说他该不该打啊？”
沈怀义和怀忠还没说话，怀仁忍气吞声：“是小的该打。”
“既然该打，来，自己再抽二十个响的，给爷听个乐。”王大柱吩咐道，怀仁没辙这就要抽，沈怀义一把拦住弟弟，直起身来冲王大柱道：“王长官，他踹你一脚你抽他三个耳光，还不够吗？”
“你们是个什么东西！”王大柱瞬间拔尖了声音，手指着周围一圈脸色都已经变得铁青的弟兄喝道：“袁大帅送给指挥使的东西你们都敢动，老子打你们几个耳光算是轻的了！怎么，趁着码头上黑暗着，要灭老子的口？晚了！”
“知道老子为什么逼这个蠢货把军火都运来吗？我不回去军火也没了，就是大事！而这批军火你们能脱手敢脱手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你们这些地赖青皮在上海再能折腾，落在咱当兵的手里，就知道什么叫生死不如！”
沈怀义听到这里，越发明白对方要怀仁将人和货都送来的目的。
这货是要敲诈来着！
沈怀义叹了口气：“行，王长官胆气过人，兄弟我服了，咱们也就别再扯其他，王长官的面子我们肯定给足！你看如何？”
“这还差不多。”王大柱这才道，又回身坐下。
然后他就毫不客气的丢出价码来：“五根黄鱼，另外爷和货怎么来的，你们怎么送回去，这事就算！”
五根黄鱼就是五斤黄金。
放在这年头能换石库门里江浙富商建的两栋豪宅。
完全就是狮子大开口了。
众人顿时瞠目结舌，只觉得这厮比自己还要江湖。
其实王大柱本就是东北沈阳铁岭附近的马匪出身。
他曾跟着老咎子横行白山黑水间，杀人越货无所不为。
后来被袁世凯围剿，无奈才投降从军。
在北洋体系日益壮大的过程里，王大柱之流资格虽老，但因旧习难去，逐渐给后进们挤兑的边缘化。
在北地混的狗都不如。
这次好不容易走门路捞个陪正使南下的机会。
一路做牛做马也没得什么好脸色。
等到地头。
长官们被卢永祥请去喝酒了，他还被留下来看仓库，心中早就不满。
谁知怀仁自己撞上门来。
这厮看怀仁的阅历浅薄，也算他“艺高人胆大”，索性借机勒索一番。
沈怀义听完他的价码沉默了下，就地还钱道：“实不相瞒，王长官，我们弟兄虽说在码头上能捞点钱……废话不多说了，这样吧，我们倾尽所有给您凑二根黄鱼，你看可行？”
王大柱一听心里窃喜，毕竟没吃什么苦头，出来就落两根黄鱼，这好事上哪儿找去。
但他还是骂道：“放你的屁，两根，你打发讨饭花子呢？”
“实在是弟兄们手头不富裕。”沈怀义忍气吞声，说到底对方身份不同，他就算对自己的未来有信心，暂时还是想隐忍再说。
王大柱见状就背着手说：“两根肯定不行，三根。先拿两根过来，还有一根……”
他指向脸都肿起的怀仁道：“他带队给我把货送回去，然后留下，给你们三天时间凑出来，这事就算了。”
沈怀义闻言心想怀仁跟你过去后，哪还是一根金条的事情。
人落你手里，只怕要没完没了。
再说这厮如此贪心，一旦没把事情掩盖好，抖搂出去。
其他人，乃至卢永祥那边知道的话，岂不是前面的白费不算，自己三兄弟只怕一个都难逃！
看来不来硬的不行了。
沈怀义正思考，王大柱为了显摆又道：“你们放心，老子当年也是干你们这个营生的，我从来说话算话！你们也不想想，爷要不是这人品，袁大帅能让我南下？你们可知道袁大帅和卢永祥联系是多大的事情！踏马的张仁奎那边……”
王大柱话说到这里，忽然收声。
其余人都懵。
沈怀义却被“张仁奎”三个字瞬间划亮思路。
是了！
卢永祥虽然厉害，但沪上真正的大人物却是青帮老头子，通海镇守使张仁奎。
未来门生故吏遍布军政商界的张仁奎面前，卢永祥屁都不是。
但袁世凯为何要在称帝前夕，悄悄给卢永祥送军火呢？
增强卢永祥的武力是为防备谁？
沈怀义再想到自己所知的张仁奎一贯的立场。
张仁奎本是跟着扬州徐宝山的。
支持袁世凯的徐宝山被革命党炸死后，他就收取了徐宝山的势力，但心属南边！
袁世凯在防备张仁奎！
一得出这个结论，沈怀义顿觉眼前的困局豁然开朗。
因为他找到了其中的一线生机。
但做出那样的选择，就得先解决这个麻烦。
沈怀义正琢磨。
其他人正无主。
王大柱正得意洋洋之际。
在家里陪老太太的翠莲久等他们不回，便来寻他们。
来到码头后看到这种情况，翠莲有点懵，便怯生生的问怀忠：“这是怎么了？”
没等怀忠说话呢，王大柱看到翠莲竟眼睛一亮，对沈怀义道：“哎。”
沈怀义茫然。
王大柱指着翠莲：“这娘们不错啊，也跟着你们的？”
沈怀义皱起眉头不解他的意思。
王大柱道：“这么着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了，只要这娘们跟我回去，就两根黄鱼就行了。”
他这话一说，翠莲俏脸顿时滴血，骂道：“说的什么话！”
王大柱却哈哈大笑：“哟，还是个小辣椒，不错不错，就这么着吧，女人嘛，谁玩不是玩。”
说着他竟就伸手去捞翠莲的腰。
怀忠忙将翠莲护住，最混蛋但也最敬重翠莲的怀仁直接怒骂起来：“你马币的什么玩意。”
其余弟兄比如陈力也都愤慨。
唯独沈怀义没吭声，但眼中杀机彻底迸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