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一句话，沈君白的身体就紧绷一分，直到她说完，沈君白二话不说，当即叩首。
“我知，可我必须这样选择。”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有多么过分，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可自己想是一回事，这些话从自己的生母口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其他办法了？”彩瑛并不相信。
沈君白忍着身上的不适，勉强撑起身体，他膝行了几步，到彩瑛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唯有我们母子陷入死地，府里的奸细才会由暗转明，沈家才会彻底安全。”
他拿起生母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接着说：“姨娘，为了沈家。”
彩瑛再也忍不住，几乎是在瞬间就蹲了下去，与儿子相抱，泪水已经流了一脸。
“对不起。”沈君白在道歉，但是声音格外的虚弱。
他能感觉到自己就快要忍不下去了，可是还没有听到姨娘的回应，他不能就这么晕过去。
彩瑛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她这一生，唯一的骄傲就是生养了面前这个孩子，唯一的后悔也是生养了这个孩子。
为了这个家，她的儿子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府里求生存，不仅要面对嫡母的羞辱，还要忍受下人的白眼。
他也是丞相的孩子，也是相府的公子，却因为她这个生母，没有过上一天属于相府公子的生活。
如今，这个孩子跪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为了这个家，他和她要陷入死地。
这一刻，多年来积累的愧疚与委屈，尽数化为怒气和不甘。
凭什么一切都要让她的孩子来承担！
“阿吉。”她叫了沈君白的小名，冲动地问他：“我们离开相府，好不好？”
沈君白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浑成一团，听到这句话，仔细地思考了一番，才意识到他的姨娘在说什么。
身体狠狠一震，他用尽了全力，才把自己从彩瑛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他满目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生母，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句话。
冷汗已经糊了满脸，连脖子上也能看出细密的汗渍，额头上的汗珠汇聚在一起，眼泪般大小的汗珠从上往下流着，路过眼角时，稍作停顿，蛰的他的眼睛生疼。
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彩瑛的脸上，他试了几次，最终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娘。”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彩瑛一时愣住了，待到她反应过来时，第一时间把脸上的眼泪擦干。
“阿吉，娘后悔了，娘和你离开这里，去过普通日子好不好？”
看着自己儿子如今的样子，她真的害怕了。
昨天是一顿鞭子，那明天呢？
万一某一天，为了沈家，她的儿子不要命了，那她该怎么办啊！
沈君白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他不知道他的生母今日是怎么了，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答应，缓了缓，他开口：“娘，我姓沈，我的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我是沈家的血脉。”
他额声音越来越虚弱，彩瑛这才发现，她儿子的状态十分不好。
“阿吉，你是不是很难受？”
她慌忙收回手，要扶住沈君白的肩膀，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上满是鲜血。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自己的手，她才想到，应该是儿子后背上的鞭伤裂开了。
再也顾不得什么，她就要把沈君白扶起来，然后去叫下人，找大夫过来。
可是她的动作被沈君白拦住了。
他的手冷冰冰的，彩瑛握着，如同手里放了一块寒冰，冷的刺手。
“娘，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他似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每一个字都像是空气振动出来的。
尽管很难受，他还是坚持着说：“我很好，很满足，这里很温暖。”
意思就是不离开了。
沈君白没有再多的力气说别的了，最后恳求一次：“娘，请您答应。”
一开始，他就设计好了这一切，那二十鞭，本就是他故意挨下的，不仅是做苦肉计，更是在此时，向他的生母赎罪。
为了沈家，他逼着自己的生母走上绝路，承受更多的痛苦，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孝子。
况且，这么多年，有一事是他愧疚又不能言明的。
姨娘对他有悔，他对姨娘又何尝没有悔呢？
只是姨娘可以说，而他不能说而已。
这么多年，他一直遵守着尊卑之分，守着嫡庶之别，恭敬地称嫡母为夫人，称生母为姨娘，整个京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样卑微之人了。
可即使是这样，还不够。
今日，他叫了一声“娘”，目的竟然是逼迫生母，这让他更加自责。
彩瑛已经放弃自己的想法了，既然儿子拼了命的求她，就算是为了儿子，她也只能答应。
沈君白真的没有力气了，勉强撑着一口气等待着姨娘的回应。
在他乞求的目光里，彩瑛终究还是叹口气，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的话刚落，沈君白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了下去，强撑的那口气也松了，整个人就向前扑去。
彩瑛吓住了，她抱着儿子的身体，才发现这人的后背中央已经被血浸透了。
这是……鞭伤裂开了。
她把沈君白的身体放平，赶紧出门叫了元宝过来，又让翠翠去叫大夫。
因着沈君白再一次的晕倒，丞相府里的谣言又传了起来。
这一次，没能瞒过沈念瑶。
当她知道沈君白晕倒在彩瑛姨娘的房中，后背鞭伤开裂了一半之多的消息后，再也忍不住了。
她忍了这么久，一步一步筹谋，花了一年的时间，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参与相府诸事，然后在慢慢劝说父兄，暗中调查当年惨案。
可是这不代表，她就眼睁睁看着沈君白为了沈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哥哥，二哥也身落残疾，唯一康健的四哥如今也受尽折磨。
她不是真正的沈念瑶，但是一年的相处，她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沈念瑶，把相府当成自己的家，与父母兄长之间的情谊也是真的。
所以，她不要再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