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人家的后宅中，向来是不怎么太平的。

何况是丞相的家中，表现上是一派平静，实则暗查汹涌，各人心思各异，都有自己的打算。

如今，因为沈家的唯一嫡女受到暗害，又与府里的公子密切相关，一时间流言纷纷。

此刻，这些事情不仅在相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已经在京城中传开。

众人议论纷纷，猜出了多个版本的说法，其中认可度最高的一种说法便是：丞相夫人有意借女儿落水之事，除掉一直被她视为耻辱的四公子沈君白。

柳雪如和沈君白母子不和之事，众人皆知，也见过不少次柳雪如苛责沈君白的场景，因而，借手除掉沈君白这种说法，被大多数人认可。

而且，最近丞相南下巡视，没有了他的庇护，是对沈君白动手的最好时机。

鉴于此，更有少数任开始怀疑沈念瑶落水一事，究竟是不是丞相夫人一手策划的。

毕竟，丞相夫人除却一品诰命夫人这层身份，还是有着一方封地的城阳郡主，她当年可也是丞相的左膀右臂，在陛下登基过程中，也是立过大功的。

这也是许多心怀不轨的人不敢轻易对相府下手的原因。

世家大族，若想长久地绵延下去，除了要有优秀的继承人掌权者的铁血手腕和睿智也是不可缺的。

偏偏沈家最令人惊艳的大公子已经亡故，剩下的两位公子，都不足矣成就大事。

丞相沈迁本人极得皇帝的信任，究其根源，不过是从不站队，当年之事，他没有选择先太子，如今在太子白冼与战王白战争锋不下的朝堂中，依旧没有选择偏向任何一方。

这便是他的智慧，而铁血手腕，靠的便是坐镇后宅的夫人柳雪如了。

从上元阁出来，沈君白就被元宝半是威胁，半是哄骗的带回他的住所雅阁了。

此刻，他在书房窗边的榻上，侧卧着身子，用手撑住，翻看着刚送过来的消息。

这些消息，大多是关于京城中对昨天之事的传言，还有一些人的看法，是他提前安排在茶楼酒肆等处的探子打听到的消息。

他看的很快，不大一会儿，就把这一沓消息看完了。

情况和他想的差不多，众人的反应与他预料的差不多，看来这场戏演的不错，接下来，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为了让对方快点下定决心，他不得不去打扰他的……娘亲了。

“元宝，姨娘在做什么？”他出声问正在桌旁整理书籍的元宝。

元宝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回道：“姨娘大概在为公子祈福吧。”

他有意无意地说：“早上，姨娘遣人过来问过您的情况，您那会儿还在昏睡，我就把大夫说的话告诉了翠翠。”

沈君白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很快就意识到元宝这么做的用意了。

他心中泛起苦楚，元宝与他一起长大，这人若是离开他，必能过的很好，总比伺候他强。

可他从不提，逼得极了，也只是悄悄地告状，让他心生愧疚。

想到这，他只得在心里叹叹气，说道：“我去看看姨娘，你要跟着吗？”

知道元宝心中还有气，他难得的让对方做个选择。

有些事情，他不能对元宝言明，就只能让对方眼睁睁地看着，默默的心痛，这是他的愧疚，所以有时候，他不介意让元宝也任性一些。

总归他是没有机会任性的，便让元宝替他吧。

元宝显然不想跟去，甚至来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沈君白，只吐出来干巴巴的两个字：“不去。”

似乎是发觉自己这话太过没有礼貌，他赶紧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对着自家公子说：“我还要给公子熬药，就不陪公子了，我让阿奇陪着您。”

沈君白并不在意这些，在他眼里，元宝也算是他的弟弟，所以私下里，元宝的无礼全被他看作成弟弟该有的小脾气。

“不用了，没有多远，我自己去便好，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就可。”

沈君白把手里的东西收到床头的盒子里，然后就要起身。

但他后背上的伤，着实不轻，他只轻轻的用了点力气，就感觉到一股尖锐的疼痛。

在他放东西的时候，元宝把几本古籍放下，赶紧走到榻边，眼里明明是藏不住的心疼，却依旧嘴硬地说：“您就逞强吧，等到相爷回府，我定要去他面前告状，让相爷训斥您一番就好了。”

这不过是玩笑话，沈君白自然是不放心上的，甚至回应了一句：“你若是想我更加的不好过，便去吧。”

小心地扶着沈君白下了床榻，又为他整理了衣着，元宝这才开口：“您这是又何必呢？”

他在沈君白的身后为他梳理衣服，调整腰带，沈君白自然是没有看到他已经有些湿润的眼眶。

去外间取来披风，为自家公子系上，沈君白看着他委屈的样子，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尽量放松些，“姨娘和夫人之间的事情，是姨娘错了，我身为人子，替娘亲受下夫人的怒气，也是应该的，况且夫人并未真的要伤害我，咱们该心存感激才对。”

他放下手，目光看着窗外，想到某些往事，他的气息也带上了些低沉，“若是没有夫人，姨娘可能早就不在了，自然也不会有我和你了。”

“公子，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是……”

元宝还是想反驳，这些话，他的公子已经同他讲过许多回了，他并非不懂，只是他依然为自家公子感到不平。

长辈间的恩怨，为何要把子女牵扯进去呢？

作为儿子，又什么非要替母亲承担罪责呢？

他不懂，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是孤儿，所以没有对父母的那种生养之恩的感激吧。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家里如今的处境并不妙，我的诸多行径也是为了家里着想。”沈君白安慰，并且带了一丝暗示。

元宝顿时安静了，他听懂了，所以只是点点头。

他很清楚自己身份，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无比的清楚。

甚至在他的心里有一道界线，他从不踏足到界线的那一方。

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在意的人。

沈君白满意地点点头，就拖着沉重的身子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