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后的陆清越显得十分冷静,宫内景色如故,想象中的白绫绸花没挂上,只一个原因——皇后娘娘下了令了。
底下一众大臣皆伏着头,她则翘着二郎腿,斜靠于龙椅上,睨着众臣。
“不知陛下找众臣来,所谓何事?”
“何事?”
一声嗤笑听的人心惊,底下众人纷纷将头伏得更低了,“皇上身中鸩毒贸然离世,朕这个作为皇后的,当然要为她找出凶手了。”
朕?
顾清寒说她与自己权力相当,她还真是不客气。
“崔娘,你觉得这些大臣中,谁是凶手啊?”
陆清越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指着地下一众人。
“臣又没有猜测,怎敢妄下断语?”
“怕什么?”
如同鬼魅般蛊惑的笑响彻大殿,整个养心殿一时犹如阿鼻地狱,“这天下都是朕的了,又岂敢有人伤你?”
崔娘装作扭捏地看向地上,眼神却精明的很,直盯着薛昌平和林卓。
“以臣愚见,臣觉得是林大人——”
话锋一转,眼睛从林卓身上转移到了薛昌平那,“身旁的薛大人。”
“薛大人,你可有证据?污蔑人可不行。”
“臣自然是有。”
她跪在龙椅旁,仰头看陆清越,娓娓道来,
“臣家乡在南方,小时候乡里有人为了谋财便会养鸩鸟以取鸩毒,现在虽没以前阵仗大,可明里暗里还是有些生意。”
她转过头看薛昌平,眼神犀利,
“前些日子乡里人突然给我来信,说有个衣着不凡的大人来买鸩鸟,还特意说自己不是用来制毒的,臣搜查之下,竟发现是薛大人!请问薛大人,你无故购买那么多鸩鸟,是为了做甚?”
他似乎预料到了这番说辞,只是用袖子擦了擦额角汗珠,恭敬作揖:
“回陛下,鸩鸟羽毛为紫色,腹部与羽尖则为绿色,这种奇特的颜色虽危险,但对于臣来说却是上好的颜料原材。”
“薛大人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去作画?”
“当然。”
他硬气起来,在殿内举步,脸上神情自信,
“大文豪苏轼曾称赞河豚‘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河豚剧毒,却引得大家争先品尝,吃饭都如此,更何况微臣作画呢?”
话毕,一位小厮抬着一卷画上来,缓缓展开——一副凶神恶煞的修罗图!
手绘得金质饰品混着金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适量鸩毒的点缀更显画面瑰丽绚烂。
“鸩鸟羽毛剧毒,光是触碰一下便会十指发黑,更何况是常年作画之人,而你薛昌平,手指为何还干干净净!”
“我!”
他嘴唇快速颤动,脚步虚浮,身子踉跄一下,却不小心推倒了身后的画。
“哈!看我说什么?”
画卷上的颜料被蹭花,薛昌平的食指立刻发黑。
“我平日作画有带手套的习惯!”
“那你这副画是何时所画,连颜料都没干!你的手套呢,又去哪了!”
他见真无转圜余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怨恨地看向一旁似乎惊魂未定的林卓:“林大人,您对臣的教导,臣可是到了黄泉下都不敢忘啊!”
他怕薛昌平再说出些什么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竟拔剑而出刺破他的胸膛。
“大胆林卓,竟敢御前杀人!传朕御令,禁足三月!”
“谢主隆恩,只是薛昌平胆大妄为,胆敢弑君,按律该诛九族!”
“诛九族?”
她笑出声,慢步走到他面前,“朕不喜欢牵连无辜,他的家人不会死,但他的同谋,也一定逃不了。”
傍晚,林府。
一个蒙面女子坐在林卓对侧,蹙着眉质问:“你不是跟我保证薛昌平不会被发现吗?这又是怎么回事!要是被狗皇帝发现了,我们都得人头落地!”
“你以为我想吗?”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瞪了身旁人一眼,“吵什么吵,天还没塌下来就在这大哭小叫!”
“我大哭小叫!”
她腾的一声站起来,指着林卓,“当初是你找我合作的,我要是自己单干完全可以当上皇帝,现在还要被你连累!”
“我连累你?”
他也站起来,额角青筋暴起,推开她指向自己的手,“我帮你做了多少次脏事,现在都被她禁足了,你说我连累你!”
他又逼近一步,二人目光沉沉,像是两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互不相让,
“能成功造反的人会是什么善类,况且她还有那个军师陆清越。现在她死了,陆清越只会毫无顾忌!你以为你在内宅学得那点宅斗就能所向披靡了?如果没有我你早死了。”
“没有你?”
她双手环胸看着林卓,翻了个白眼,“既然你我都互相瞧不起还合作干什么,大不了就拆伙。”
“好啊,拆伙就拆伙。没有我,看看你怎么登上青云!”
二人不欢而散,又互相瞪了一眼,怒火难消地走出林府。
多日后。
“看来在政事上,淑贤也颇有见解啊。”
陆清越笑着翻了翻面前的资料,抬头看向张淑贤,
“朕有心让你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也不埋没了人才,不知你可有意愿?”
“谢陛下美意。”
她扬起温柔的笑,摇了摇头,“我一直在后宫内宅之中,勉强能看懂些政事罢了,若是真让我当官,我恐怕无法担任此大任,也会招人话柄。”
“招人话柄又如何,只要你想,我大可为你排除万难。”
她还是摇了摇头,笑着迎上陆清越双眼,“我心不在朝堂,但还是多谢陛下心意了。”
殿内寂静片刻,张淑贤就继续开口,
“谋害陛下一事事关重大,若是只有薛昌平一人,以他的能力恐怕无法完成,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主谋。”
“确实,只是是谁朕还没有头绪,头疼得很呐。”
她揉了揉太阳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陛下贸然离世皇后娘娘一定伤心至极,但陛下也该节哀顺变,不然皇上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是啊,但她去得那么突然,让我怎么办啊……”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下一刻又扬起笑,“所以朕才要抓住凶手,替皇上报仇,淑贤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当然。”
张淑贤愣了一瞬,也与她一齐笑起来。
第二日,养心殿内。
“朕今日召众卿家而来,正是因为朕找到了薛昌平的同谋。”
底下的人噤若寒蝉,林卓却出奇冷静,站在众臣之首低着头。
“不仅如此,朕还有证人。”
拍了拍手,屏风后走出一位穿着金玉华服女子——张淑贤。
“回陛下,谋害陛下一事背后主谋,就是林卓!”
“张太妃妇人一介,莫要信口雌黄!”
“妇人一介,林大人是什么意思?”
陆清越抓住她话中漏洞,拍案而起指着他。
“微臣不敢。”
他忙不迭跪下,抬眼怨恨看向座旁张淑贤,“张太妃可有证据?”
“自然。”
抖落抖落袖子,几封信掉落在地,林卓和薛昌平的字迹一览无余。
他慌忙拾起地上的信,又把它们打落在地,平常冷静的脸扭曲起来,大喊大叫起来:“不可能,是你嫁祸我!”
“爱卿一向以冷静自诩,如今竟然疯疯癫癫起来,真让朕意外。”
“张淑贤,我死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他吼叫着想上去抓她,却被躲开,她脸上挂着笑,看向隐竹崔娘:“劳烦二位,把林大人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