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姐姐,你怎么在这,刘伯呢?”
碧螺摆出东院大女使的架子,道:“刘伯有事,一个时辰后回来,让我代为惩戒,你还不快坐下!”
连鱼枝心里咯噔一下,拿捏不准碧螺所说是真是假。
身后的门被关,两个丫鬟强按她坐下,碧螺掀开红布,将所有小坛子打开。
“刘伯说你前两次有偷懒的迹象,第三次‘沏茶’得加重惩戒,下齐了五料让你喝一个时辰!”
连鱼枝一听,恐惧犹如阵阵寒气,直蹿脑门。
五种玩意,其中蛇、蟾蜍、蝎子是有毒性的,但因为形态小,毒性甚微,不至于有害,但一起泡茶喝上一个时辰威力却足够大,等于将三种微毒累积成剧毒。
这是要她的命吧!
连鱼枝不相信,急道:“碧螺姐姐,这‘沏茶’的规矩是国公爷定的,刘伯一不在,你代掌,规矩竟变化那么大,少不得让人觉得你自作主张了,这是不把国公爷放眼里的意思吗?”
碧螺见她说这话的时候提高声色,与素日卑微懦弱完全不同,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由微讶,可这态度她与别院针锋相对时没少见,死丫头吓不住她。
“哼,少拿国公爷压我!”
碧螺恨恨道:“我说过你在国公爷身边活不过三日,没想到熬到了如今,太不给我面子了,只好亲自来送你上路!”
果然是这么歹毒的心思!
“我若‘沏茶’而死,你怎么和国公爷交待?”
“秦国公府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不过一个转眼能被遗忘的人,国公爷会为你劳心伤神?届时我们自有说法脱身,照样吃香喝辣,而你那时候已经中毒身亡,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威胁声正盛,门忽然被打开,进来的是西院大女使红岩。
连鱼枝向她求救:“红岩姐姐,你——”
哪知她还没说完,红岩便冷漠打断:“我是来找刘伯的,既然不在,当我没来过。”
说完,马上关门,离去前暗自高兴:“要是死了,貂裘便真是我的了,也少一个狐媚子在国公爷跟前也好。”
碧螺得意大笑:“你个小贱货几斤几两,想西院的救你?做梦去吧,整个国公府的女人有几个想你活着的,你今天走不出这道门!”
连鱼枝猜到红岩算盘,暗骂小人心肠。
心知自己虚弱,拧不过三个人的力气,小眼珠子溜溜盯着那个茶壶,小声说道:“想不到姐姐对我成见如此之深,但你是从哪里听说五种下齐有那么大的毒性?弄不好真的是大补,没毒的。”
碧螺用力敲桌面,翻白眼:“这是个会喘气的都知道会毒死人的!”
“那我们打个赌,我按原来的规矩喝上一个时辰,如果我一点事都没有,碧螺姐姐,你们三个便罚此茶七杯,以做赔给我的赌注。”
……
赶回京城途中,马车内。
秦阙悠哉倚靠着厚厚的珊瑚绒,将一颗颗棋子下在对应之处,形成棋局。
稍晚,京城方向来了探子禀报,许牧将消息说与秦阙。
“主子,探子看了她许久,觉得她可疑,又觉得她不可疑……”
秦阙心情欠佳,语气却是平稳,“仔细说来。”
“她搬空两架书,对于暗夹其中的密信丝毫没有兴趣,一封也没打开过,还将它们与书籍分门别类整理。我们之前猜测,如果她是别有用心的,那不是要刺杀于您,便就是要偷探机要,但连番试探都没有效果。”
姜生也道:“船沿上推倒的机会,沐浴时刀片在喉的机会,所有吃面时可以下毒的机会等等,她没有半点行动。府里许多人觉得她既呆板,又胆小。”
许牧补充道:“刘伯还说她要钱不要命。”
再结合她的身份,妥妥是个做丫鬟,几乎可以排除嫌疑。
可偏偏又有个不通的地方。
“属下不能理解,既然她不是来杀您,也不是来偷情报的,那便是真的落江被我们救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为何会搜书房和卧房,搜了又不偷任何珍宝?这不符合她贪财的性子。”
秦阙盯着棋盘,半晌后忽然一笑,“有意思。”
许牧不明白,主子因线索暂断而沉重的心情为何莫名开朗了。
秦阙拿出腰间佩戴的绣包,轻轻摸了下,沉吟道:“许牧,你相信直觉吗?”
“属下认为,所有的直觉是基于熟能生巧,比如射箭,直觉能射中,那是因为经过了千百次训练的结果。”
秦阙睨他一眼:“许牧,你真无趣。”
姜生却听出秦阙的意思,谏道:“主子,您把人放身边伺候不过是想借机试探,如果她不具危害,就留她一命,远远打发,直觉这种东西太过玄乎,万不可赌!”
许牧终于反应过来,“属下附议!”
二人义正言辞,可秦阙已闭目养神,低低笑道:“人到了我手上,要怎么拿捏,我自有定算。”
……
碧螺三人傻眼了。
茶壶一早被连鱼枝拿过去,她自己沏自己喝,已经快喝足一个时辰。
五种最恶心的‘大补之物’是她们亲手放进去的,做不得假,但随着最后一杯痛饮下腹,连鱼枝用力将茶杯放在桌面上,宣告结束。
“来吧,三位姐姐,到你们了。”
连鱼枝故作镇定,重新抓了那些玩意塞进茶壶里,完美沏出好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碧螺收起措愣,将桌面的东西扫落地上,恶声道:“你不过低等女使,要我喝,我就得喝吗?”
“哎呀呀,碧螺姐姐,你好歹一个一等大女使,这是要耍赖?”
“是又何如,我只是来监督你受罚的,你说出去也无妨,无凭无据,就是在诬蔑我。”
两个丫鬟已经将地上的残渣踩成泥,碧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手指用力戳着连鱼枝单薄的肩膀。
“依照规矩,诬蔑一等女使得受二十大板,你一个捡回来的野蹄子,惹得起我吗!”
连鱼枝被逼着连连后退,白着的小脸上抿出笑意:“是惹不起。”
碧螺见她没有害怕到痛哭流涕,很不满意,身旁的丫鬟却提醒道:“这时辰,刘伯要回到了吧。”
下一刻,门又被人开启,刘伯看见一屋子狼藉,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碧螺恶人先告状。
说是连鱼枝仗着自己在国公爷跟前伺候的时间一天多过一天,最后一次惩罚迟迟不受,非要她们动手灌,四个人乱做一团,连鱼枝趁机掀了八仙桌,还叫嚣刘伯也奈何不了她。
连鱼枝解释道:“我没说过那样的话,且我已受了一个时辰的沏茶,三次惩戒结束。”
她看着地上被毁的证据,不打算多说其他的。
刘伯的目光在她们之间来回,捋了捋胡子,“你们一人一个说法,此事我会再查,时辰不早,都回去。”
离开的时候,刘伯先走,碧螺凑近她,低声恐吓:“下次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一定弄死你!”
连鱼枝停住脚步,明亮的杏眸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转身回屋子里,从满地污浊里找到残坛内剩余的东西,用帕子包住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