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峰祖上同秦家一般战功赫赫,其父司徒南博驻守西向边境,在朝中威望不小,其母与长公主两姐妹属表亲,家世颇好,而司徒青峰身为嫡子在朝为官,年少有为。
司徒家的权势岂是区区一个正卿与宣正家的敢相比的,况且圣上与北离雪灾,谁提谁触霉头。
于是两位贵妇尴尬笑笑,忽略司徒夫人的怒怼,怂请他们入席。
司徒青峰笑连鱼枝:“才几日不见,小丫头知道把我们迎过来收拾那些多嘴的人,是个忠心的。”
连鱼枝道:“是国公爷教得好。”
司徒青峰闻言,朗笑出声。
他可不相信自己那个心硬意冷,不好说话的表弟会有耐心去调教她,应该是恐吓居多,简单粗暴。
司徒夫人看儿子心情十分好,不禁多看连鱼枝一眼,略带思量地记下模样。
这场人物太多,母子二人也不自持身份上的贵重,在席间挑了个空位入座,本想远远与秦阙打个招呼,可眼下的情形已是顾不上了。
谢毅仲脾气不单直,还火爆,鉴于郭银画说的话十分不中听,指着郭银画就骂。
“姓郭的,你是从书香世家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吗?什么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读的书不比老夫少吧,难不成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有些事但凡有了第一回,不加以制止便会变本加厉,最终酿出不堪的局面,你今日忘记圣贤书上的道理,趋炎附势,睁眼在这乱叫,你枉做少监一职!”
郭银画气结,“你!”
几个前辈在自己前面争执不休,秦阙笑得莞尔。
连鱼枝躲回原处,瞧见秦阙的神色,心说好一招隔岸观火,让不同目的的势力先行交锋,一来可初步判断百官情况,二来秦阙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他连着三日洗冷水,叫舞姬入浴房戏水,也不寻欢作乐。
她无法猜测到底是为何,而且那三日的沐浴是姜生伺候的,他不待见她,还问她有没有看到秦阙一件里衫,那眼神仿佛她是个偷儿。
连鱼枝有点不高兴,秦阙衣衫自然是好料子的货,但她再穷都不会去偷男子的里衫,最后甩了一个白眼给他。
此时,朝中另一个四品官员霍际趁势,说道:“秦家冤情雪昭,圣上自是要体恤秦国公的,这一座座的寒山玉,上乘的葡萄酒,资质好的舞姬,宫里的皇后娘娘筹也筹不出这架势,谢将军您就消消火吧!”
秦阙眼眸里的光阴沉些许,姜生不动声色挥退了舞姬。
“霍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了。”秦阙终于开了金口。
“你说皇后娘娘筹晏没我这等排场,可是觉得皇后娘娘历年宴请百官一事上让大伙受委屈了?
你是在嫌弃宫中宴席没有精致佳肴,没有美艳舞姬,还是嫌弃皇后娘娘的品味?
莫不是忘了圣上登基之初,皇后娘娘为修身立德而勤俭治家,深得圣上心意,你如今敢打着我的幌子质疑中宫,那就是质疑圣上啊。
霍大人,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秦阙说话不紧不慢,但一字一句直敲人心,每个人都反复琢磨背后深意,以及可能带来的后果。
霍际冷汗直下,慌了神反驳不了。
谢毅仲功绩大,不怕朝廷,还摆着老前辈的款儿,道:“霍大人说话过了,咱们只是谈论秦国公这场宴席。”
秦阙悠悠回道:“我头功想来也是运气好,圣上采纳了提议成功治患,不然就算我不出现……
想必最多再拖上几个月罢,尔等前辈、同僚也能为圣上分解忧劳,大不了国库削去一半。
而我入职以来也算略有小成,你们所见皆是朝廷给我的赏赐,我有足够的钱银置办这些东西,且一次摆个够,是我的自由。
反倒是踏进我的地盘,吃着我家备的佳肴,赏的是我的寒山玉,竟还大放厥词教训我一个晚生后辈,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下,连谢毅仲也不说话了。
良久后,他站起身,指着自己前面的酒杯筷碗,“老夫是看在老国公往日的情分上前来赴宴,没有吃一口菜,没有喝一口酒,但确实脚下是你秦家的地,先告辞!”
“怎么我才来,谢将军就要走了啊!”
厅外,一个相貌堂堂,五十多岁的男人信步走来,谢毅仲一见此人,冷硬的面容有了笑意。
龚琅章乃东境三十万龚家军主帅,守海域擅水战,秦国公府倒是给龚家在京的府邸送了请帖,但龚琅章与其子长年镇守东海,只有次子的一个小儿子留在京中,却不想眼下居然进京了。
“龚王爷,稀客。”
秦阙作为东家,落落大方打了招呼。
龚琅章颔首回应,环视一圈:“秦国公今日设宴,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秦方济的儿子,有他年轻时的风采。”
谢毅仲不满:“你还夸起来,叫我如何待得下去。”说罢,扭头大步就走。
龚琅章无奈直笑,他与谢毅仲算聊得来,无心流连宴席,便告了一声追了出去。
走出秦国公府,谢毅仲对他说问道:“龚王爷怎么忽然进京?”
“还不是因为北离雪灾一事,朝廷支援两次米粮,再这么下去便要动用国库,毕竟其他地方也多多少少不太平,全靠国库来撑不妥当。”
龚琅章掌管东广一带,整个龚氏家族仅留小世孙龚秋白在京配个闲职,而远洋贸易造就沿海地区商贾万千,个个富到流油,凌帝急召入京怕是意在此处。
谢毅仲也不说破,转移话题:“你此次回京是一个人,还是将王妃也带了来?”
“她也来了。”
“那个……都过了三十年了,王妃的病情可有好转?”
提起王妃李氏,龚琅章叹口气,“老样子,思女成疾是心病,我这便赶回去陪陪她,明日准备面圣。”
二人相互告辞,谢毅仲惋惜地自言自语:“要是他家那宝贝嫡女没出海失踪,龚王妃不至于得了个失心疯,唉!”
另一头,龚琅章与心腹一起,听见心腹说道:“王爷,谢将军性情耿直,今日怕遭人利用了。”
龚琅章心中了然,“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属下先行来秦国公府,便看见两个官员匆匆出了秦国公府的单门,将要进去的谢将军领到一个巷口聊了许久……大帅,是否要告知谢将军呢?”
龚琅章摇头,“谢毅仲纵横沙场数十年,就算受人挑拨去说说秦国公也无妨,毕竟他没有恶意。”
“但是秦国公可不会那么想,他能获得圣上的青睐,靠的绝不是圣上对秦家的愧疚,而是自身的手段,这样看来,谢将军会有麻烦。”
龚琅章老神在在,道:“你看人只看出了一半,秦阙再也不是当年长街风流的毛头小子了,好赖他会不分?今日的宴席他自有目的。”
他回身望了眼气派的秦国公府,“谁会有麻烦,还真不好说。”
厅堂内,许牧来到秦阙身旁示意有事禀报,秦阙便与客人说自己回去换身衣服。
“主子,是四品正卿潘纳、五品宣正许若为特意先看了宴上的情况,然后去与谢将军嚼舌根。”
“哦?这两条是谁的狗?”
“不知,请主子稍等些日子,待属下查……”
“杀。”秦阙打断他,笑里藏了无数刀锋,干净利落。
秦阙刚吩咐完,另一边的廊下,长公主款款而来。
“阙哥儿,原来你在这!”
“长公主来了,不去吃流水席,赏赏寒山玉,找我做什么?”
长公主道:“我听闻几位皇子代表圣上前来,那个二皇子早出门了,应该是到了的,为何不见他?”
秦阙并不愿与长公主多话,转身要走,“不见他便不见。”
“这个二皇子是出了名的浪荡,他要是悄悄入了国公府看上哪个舞姬丫鬟的,敢把人当场办了,你可得做好把人送他的准备,不能小气。”
长公主话音刚落,院内不知哪个角落出现一声哭啼。
再细听,衣帛撕裂与男人浑浊的呼吸混成的画面惊耳骇目,哭声继续放大,犹如一道惊雷炸在秦阙耳边。
是她……
秦阙不屑的笑意凝结,心脏翛然收紧,下一刻已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