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连鱼枝惜命把药水吃个精光,难以支撑的身子倚靠于窗边,透过窗门的缝隙观看外头好一场大戏。
“还是活阎王才能镇得住小鬼啊。”
连鱼枝视线一转,看到人群面前另一个人,心道:大好机会的,怎么能放过她?
于是她颤颤巍巍出现在众人前面,三步一喘,身上披的是秦阙的黑狐大裘,小小的个子使得裘摆垂地。
那黑狐大裘的主人并无任何情绪挂脸上,平静地像溅不起水花的冰湖面。
底下的个个是人精,意念上疯狂地捕风捉影,猜测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已有千上万个。
连鱼枝来到秦阙旁,福了福身:“国公爷,您要处置碧螺,我担心还有需要对质的地方便想出来。”
碧螺见到想弄死的对头,双眼血红睁大,居然还披着主君的大裘,一口血气涌上心头,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她知道,这个小蹄子一定是使了诡计,否则不会那么爽快与自己打赌。
“国公爷,小鱼她——”
可惜国公府主宰一切的主君已经无耐心再与之对话,许牧更是心知肚明主君的习惯,不给予碧螺丝毫说话机会,便差人把她五花大绑,堵上嘴。
“关去柴房,听候发落!”
碧螺堵着嘴也直嗷嗷,听着像是在骂人,声音随着被拖走的距离渐渐消失。
正当所有人以为今晚干戈到此为止时,连鱼枝对秦阙解释道:“小的毒发刚缓过来,实在冷得发抖,又赶着来对质,这才拿了国公爷的狐裘……如今披脏了,国公爷剩身上这件无得替换……”
她一副罪过的神色,恳求地看向那人:“红岩姐姐,之前国公爷赏我的貂裘能不能还给我,我攒够月例再送你一件别的……”
秦阙的目光移来,红岩当即面如土色,控制抖动的面部肌肉挤出笑意:“小鱼妹妹记差了,我只是代为保管,前几日我亲自洗的,昨儿个刚晾干,这就回西院去,给送过来……”
红岩拨开人群,跑得比兔子还快,知柳院与思寻院都在南边,西南两院走动至少要一盏茶的时间,她硬生生半盏茶的功夫将貂裘奉到眼前。
月乌西沉,天明即将到来,秦阙从太师椅上站起,让下人们退下。
连鱼枝其实从头到尾十分紧张,碧螺明晃晃要她性命,是为忧患,这次除不掉,反过来给了她机会对自己威胁更大,眼看刘伯于事发之时明显没有快速决断的能力,而要彻底解决碧螺,非秦阙出手不可。
她最大的紧张就在秦阙身上,为这回博弈的关键一环,幸好事成。
戏已落幕,连鱼枝如同泄了气一样萎靡,动作迟缓地把狐裘从身上取下来,她与秦阙相距不过三四步,感觉后脑门一阵抽抽,眼前蒙了黑布一样栽倒。
连鱼枝迷迷糊糊的,余毒没完全去除,浑身上下是一丝力气都没有,隐约知道有人用拎白菜的姿势将她掷下,帮她将额头和脖颈间的汗珠擦干,没了那份湿腻感,令肌肤舒爽不少。
“水……”她闭着眼,口干舌燥,喉咙如同烧了一团小火苗。
很快,唇上有柔软的丝帕沾湿了印在上面,她舔了舔,有点咸又有点甜,味道奇怪,但能解渴。
只不过很快干了,待湿帕再一次印上来,她迫不及待舔舐,舌尖却意外触到一个有温度的东西,富有弹性且散发冷檀木质香味,那香味道还挺熟悉的,莫名安了她火燥的心神。
于是,她深吸一口,连着那湿意,将香味一并吞掉,发出心满意足的轻吁。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她感觉到有人生气了,急忙抓住要撤离的温湿,奈何手上没什么力气,便张嘴咬上,再嗦了一口。
“嘶……”那人轻抽。
她将泣不泣,口齿含糊:“别……别……还要……没水就要死了……”
这时,一道男人沉稳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冷幽幽的:“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让你死?”
香味随着声音的靠近愈发清晰,那么耐人寻味的语调、主宰生死的警告,这……这是……
秦阙!
连鱼枝垂死病中惊坐起,却见真的是那个男人近在眼前!
他修长的身子俯坐贵妃椅边沿,背后的墨发因为这样的姿势一缕缕垂散,若不是玉面薄怒,两眼有火,不失为一副静止的素衣公子俯榻图。
“国……公……”
她一张嘴,发现还咬着他的指尖,震惊松口。
秦阙冷睨自己红了一圈的手指,上头齿印明显,隐隐见血,可见咬得多重。
“我……我犯浑了……”连鱼枝有气无力解释,眼泪汪汪。
秦阙背过身去,胸膛因怒火而轻微上下起伏。
连鱼枝几时见过一贯笑里藏刀的秦国公这般恼怒,连故意穿他的狐裘都没反应的,这回大大不同,毕竟伤了国公爷的千金之躯。
瞧,他气得耳尖都发红了!
正当连鱼枝犹豫自己会不会被要求要以死谢罪时,背过身去的男人忽然扭头说道:“我有一仇一恩要报……在多年前,有个人朝我这,”他指了胸前,阴恻恻说道:“踹了几脚,然后跑了,我当时发誓一定报仇,把她找出来以牙还牙!”
连鱼枝被巨大的压迫逼得呼吸放轻,旧怨和新仇酿成的心虚、恐惧两种情绪绞在一起迸发。
她抑制不了身体发抖,抖到整张贵妃椅也跟着颤。
恰恰秦阙察觉了端倪,眼有狞光,唇边的笑意扩大:“小鱼儿,我说的是旧事,你这是怎么了?莫非你便是那个我要以牙还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