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伤心哭泣不成样子,秦阙僵了僵双臂,还是倾身去抱她,让她窝进自己怀里。
“死而复生的事我做不到,你换一个奖赏,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什么时候了。”语气不是太好。
连鱼枝抬头看他,说道:“我想要……我想要……”
秦阙眉头皱得更紧,没催。
“我想要……上去……”她把手举到秦阙眼前,委屈道:“泡太久了,皮都皱了……”
秦阙一下黑了脸,用手掌鞠了一把水抹那脸蛋上,让她醒醒酒。
站起来的同时把她也捞起来,放到衣架旁的竹榻上,扔给她一张大大的帕布包裹湿透的身子,自己则换了衣服离开。
踏出浴房时,回头看她,却发现她裹得严实睡了过去,于是折返拧了水池机关,泄了冷水,重新缓缓注入温泉,一室温暖。
姜生见秦阙出来,上前用干净的帕子替主子擦拭湿发。
秦阙还在回味方才的对话和连鱼枝的每个神色,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忽然想起她把小爪子举到自己面前说泡皱了,当下他是生气的,事后回想却不禁笑出声。
姜生见状,脸色难看,欲言又止。
稍晚,连鱼枝睡醒酒劲未过,慢吞吞捯饬自己一番才出来,看了天色,还记着秦阙说晚膳要有面汤,火烧屁股一样去小厨房烧水下面。
由于怕再出丑,她端上桌后马上躲回小厨房,偷偷吃锅里剩余的几根面条。
而秦阙对面汤甚是满意,吃着吃着,目光飘向了小厨房的方向,姜生不经意挡过来,“主子,三日后的筵宴您看您穿哪一身?”
秦阙没多想选了一套,沉吟半晌,说道:“你去后厨叫人做一叠点心来交给她,要甜的,莫说是我叫你做的。”
姜生听懂她指的是谁,刚要说些什么,秦阙又道:“顺便交代北院的,她去领月例的时候,顺便领了我赏她的六十六两。”
“为何是六十六两?后院的人一次打赏惯例是十两。”
秦阙想也不想说道:“她应是丧亲之痛犹在,想要的奖赏我不能如愿,六六是个顺意的数儿,那么爱财的人,给她这些吧。”
姜生听后,十分不满。这时,刘伯和许牧过来了。
刘伯道:“国公爷,筵宴所有的采办都反复检验了,要装饰和布置的样图也交待下去了,都是按您说的那样。”
许牧道:“主子,我们已经将宴请的帖子送至百官府中,看情况大部分都会给国公府面子前来。”
秦阙颔首,“这回筵宴关系接下去的计划,不能出纰漏,你们都要谨慎小心。”
三人应是,忽然许牧耳朵一动,秦阙也随之望去窗边,而许牧已经风一阵冲了出去,可他警惕看了四周只有茫茫花草,最终在一棵树上发现了只野黑猫,回头呲牙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
许牧松了口气,回禀了秦阙。
“好好想想近日可有什么不妥的。”
三人面面相觑,姜生记起一件,古怪道:“也没大事,就是主子您的一件里衫我找不到了……是去年特定料子的那件。”
一件里衫,也许是收在哪一时没找出来。
秦阙没说什么,剑眉隐隐皱起,目光投向夜色。
乌云月下,野黑猫跳过高墙屋瓦,灵活的声音在东院屋舍下消失,如温驯无害的兔子窝在一截藕臂里,猫喉里呼噜呼噜的,向主人说话。
“……原来如此啊,这个秦国公果然是有目的的。”芊芊素手撸着猫毛,说道:“乖宝贝,你真好用,没人能发现你那么灵性。我一会将消息写下,你好好带出去。”
稍晚,黑猫嗅了嗅一条帕子,嘴衔卷成细条的信纸跳出秦国公府高墙。
……
看着眼前的桂花糕,连鱼枝抹抹嘴,擦掉偷吃面条的痕迹,小心翼翼问姜生:“这个,你要给我?”
姜生很想说压根不是,但不是他又能是谁,难道提国公爷吗?
他不会让她知道主子的心思的,恶声恶气道:“是!你被罚一天不能进食,我做个好人怜悯你,速速吃完,别叫人发现了!”
连鱼枝笑颜逐开,“姜生大哥,你真的太好了!我保证很快吃完,绝不给你添麻烦!”
“还有,三日后有许多达官贵人来咱们府中,你笨手笨脚的不需要在国公爷跟前伺候了,以后守夜也不需要轮值,由我来,你晚上回西院那头去。”
连鱼枝吃着糕点,听他那么说,简直要哭了,“姜生大哥,你是让我有觉好睡吗?小鱼太感动了!”
姜生无法接话,也不多解释,抹了把脸扭头就走。
连鱼枝放下碟子,若有所思,“这个姜生,白天才故意使了教坊的绊子,眼下真有那么好心?”
但不敢毒死她吧,还是放心地把美味全下肚了。
吃饱后心满意足,她抱着双膝坐在灶旁对这几天发生的事复盘。
相较于姜生意图不明的举动,她更在意秦阙,他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而再深想下去,心也有一种乱麻的感觉。
不过眼下有更让连鱼枝感兴趣的,秦阙深居简出,破天荒大摆筵宴,理由是他得了一箱形态各异的寒山玉,共邀百官欣赏。
连鱼枝常年困于后院落魄之地,只有在过年时连家会允许她去厅堂吃团圆饭,坐的是最远的那桌,没有山珍海味,有的只是常见的鱼肉菜色,馋得她靠掐自己手背才能控制口水流下来。
也只有那天,她能穿新衣,诚诚恳恳磕三个响头会有红包,是往常月例的两倍,还有几颗糖豆。
所以这回筵宴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打开眼界的机会,必须去见识一下。
至于姜生,那日他和许牧诸事繁忙,定顾不上她。
可到了筵宴的时候,连鱼枝发现最吸引她的不是多少达官贵人穿梭庭院花园中,而是那席上一道道用特制木碟盛装的精致美味。
秦阙是个会享受的人,筵宴没有具体的用膳时间,而是布置了一条比她在话本上看到的还要长的芙蓉流水渠,它绕了整个秦国公府的厅堂乃至赏景的廊亭,凡是露天的部分均搭了油青竹帘,用作遮蔽,新鲜的竹子气味十分宜人。
亦是考虑到了春季天气尚寒,那流水渠竟用温泉,为了水温不能过热,仅起保温食物的作用,每隔一段距离的下水置了一块小的寒山玉,而块头较大,形状有意思的陈列在各处,以便人们分散欣赏,不必全挤在一处。
秦阙并没有急于和大伙一同去欣赏寒山玉,而是与已经到席的坐于厅堂内品膳、闲聊。
他始终噙笑,眼里的疏离隐瞒得深,非得那些个老狐狸能瞧出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