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鱼枝不停想着挣大钱的法子。
可是权贵圈子阶层分明,男女避嫌,那位尊贵的国公爷莫说接触,就是要见一面也堪比登天。
到底要怎么做才可能以他为本,写出一个令人沉迷的话本子呢?
连鱼枝犯了难。
贿赂秦国公府的下人买通消息?
好像不成。
要买通一定得送出去很多银子,可反过来想想,要是能买通,不至于秦国公素日里没一点消息流入坊间,最怕到头来被人白白讹了辛苦攒下来的钱,还没地说理去……
就在这时,马车被叫停,又来了嫡二姑娘连理枝的贴身丫鬟杏儿。
只听杏儿规规矩矩说道:“五姑娘,夫人要你去我们那伺候。”
又来了!
连鱼枝不着痕迹抿嘴,摆出卑躬屈膝的神色走近前面前头的马车。
正要问安时,被严妈妈摆手打断出声,只能默默忍受拂面而来的刺骨寒风,跟着马车走。
忽然,马车内传来谈话声。
“……我在边陲小城任劳任怨多年,如今能有幸调入京中任职乃是先祖保佑,夫人你切记教育孩子们循规蹈矩,下人们谨慎行事,这浑身乡野俗气都得改一改!”
“老爷放心,家中自有我来安顿,反而是官场那头,咱们家虽说入了天子脚下,但始终比不得那些世代盘踞在此的达官贵人,京中水深,若想保得家中安宁,得尽快把五丫头出嫁的对家定下来。”
“不知那少监郭大人家的嫡子与李侍郎,夫人觉得哪个让小五过去做妾更适合?”
听到这里,连鱼枝心里的火腾地烧起来,心道:呸!这挑的都是什么亲事!
郭家嫡子从小生了一场大病,把脑子烧坏了,今天掐死个侍女,明日砸死一个小厮,连原配为了保命都躲到庙里去闹着要出家!
而那个李侍郎年纪大到能当她祖父了,小妾没十个也有八个,嫡妻才驾鹤归西十天,这么快有意纳妾,怕不是要年轻女子去泡阴枣搏长生吧?
“只要我们家在京城站稳脚跟,女儿希望爹爹能再次高升,最好一下升到三品,这样我就能与那秦国公般配了,让他给爹娘做东床快婿……”
闻言,连鱼枝不禁翻了个白眼,连秦国公的面也见不着的人,还在大放厥词,脸红不红啊?
这时,连理枝掀开车帘,笑意发冷地盯着垂首行走的连鱼枝。
“五妹妹,月末有个日子不错,别说我们不尊重你的意愿,要不你自己选吧,都是嫁过去做妾,选哪个对连家好处是一样的,也算你报答了家中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月末?这……不是只剩十日不到!时间出乎意外的紧迫!
连鱼枝冻得通红的小脸撑出一个笑容:“二姐姐,小五全听你们的。”
连理枝看她那卑微的样子,扫兴地撂了帘子,又听见刘氏说道:“我看李侍郎家更合适,五丫头才十五,纳过去没几年可能就作古了,到时候把五丫头接回来再嫁便可……”
这嫡母是要吃她两回不吐骨头啊!
连鱼枝不知道自己是冻得发慌还是真被激得六神无主,咬紧了牙,一双小手在袖下攥得死白。
连家马车队伍已行至半山之高,山崖下江水延绵,雾锁两岸,风景壮观秀丽。
连星鸿见状,骨子里文人风骚作祟,要求下车赏景,把车内的吃喝一通的狼藉交给了连鱼枝和柳儿。
柳儿收拾果皮糕屑,不满说道:“凭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去看风景,把姑娘你留在这车里……”
“凭她们是嫡母所出,凭她们妾母受宠,而我什么都不是!”连鱼枝脸色依旧白无血色,手里的新茶叶用力往杯盏内扔。
她知道,二姐姐是故意把自己叫过来的,为的就是折磨她,让她觉得嫁出去悲惨无比,惶惶不可终日,然后像条狗一般摇尾伏地乞求她们庇护。
但,她绝对不会如他们所愿的,如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大不了连夜先跑!
正暗地里咬牙想着,忽然近处尖叫声此起彼伏,连鱼枝皱起眉头,催了柳儿一同下车看看。
二人脚尖方落地,不知哪个方向来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冲力将整辆马车的车厢横扫过来,把她们齐齐撞往崖边。
不稍一瞬,脚底悬空,在所有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下,消失于茫茫江面,徒留崖边碧草上一抹银色。
……
在连鱼枝的记忆里,只恍然记得有一天睡醒,生母桐氏冷冰的尸体躺在井边。
偌大的连府只有师傅抱着她一起哭泣。
年幼如她再没有娘亲,再没有人在寒夜里替她掖被子,温柔拍着背,轻声唱着戏曲小调哄她入睡了。
冷,好冷啊……就像严冬夜里的独眠,单薄的破被下浑身冻得犹如入了冰窟一样。
“姑娘,你醒醒……醒醒啊……”
连鱼枝冷到发麻的手指迟钝地感觉到有人在拉扯,喘着气剧烈咳嗽,睁开了眼却吓了一跳!
柳儿满脸淌血躺在身旁,气若游丝。
她赶紧起身,一动却发现自己内里五脏六腑被绞了一般发疼,而脚下一动又生滑,这才看清二人由江浪冲在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上。
“柳儿!”
柳儿的额上深深凹陷一个如婴儿拳头大小的血洞,应当是堕江时头部撞击礁石所致。
扶起血人一样的柳儿,连鱼枝对着一望无际的江面,眼泪簌簌而下,无助地嘶喊救命却无人回应。
柳儿比她大一岁,是桐氏当年嫁进连家时,从戏园子里带走的孤儿,忠心耿耿,视桐氏为主。
“姑娘,我……我怕是活不成了……”
柳儿想笑,可怖的伤势让她笑得无力,“姑娘,你出嫁之事已近,这次不免是个离开的机会……”
她盯着连鱼枝胸前的如意坠子,惋惜道:“当年你为救一人,把一只镯子送了出去,如今又丢了剩下的那只,都是天意……以后日子难过把它拿去当了,主子也不会怪你的……”
连鱼枝这才看见自己仅剩的镯子丢了,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
“姑娘,等路过的船……逃离连家……我去找主子了……”
柳儿在怀里咽了气,连鱼枝呜咽,却理智劝告自己没有时间伤悲。
她将衣物与柳儿的对调,再将红绸子系过去,待做完后将柳儿的尸体推回江里,越飘越远。
她再忍不住纵声大哭,没一会便觉得浑身被抽了力气,渐渐失去了意识。
眼前化成黑幕前,竟看见江面浓雾深处,有数支小舟犹如众星捧月般围绕一艘威武大船乘风破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