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严家父子失踪已经快三个月了,而这三个月来锦城也是动荡不安。
上游的堤坝被洪水冲毁,淹了数个乡县。兵营衙门要抗洪,又要安抚城外的灾民。在这多故之时又传朝廷丢了个巡按御史。一时间哪还有人顾得上严家丢了的两个人,风雨飘荡之际,人人都是自顾不暇。
“找到了吗?”
说话的人离不远处的伙计还有十数米,见那伙计淌着水,裤脚卷到膝上也仍湿到了腰际。
待他举步艰难的淌到严府的大门前收了伞,抹了把脸上潲上去的雨水。扯着嗓子盖过雨声答。
“回二小姐,城外的灾民发生暴乱冲进了城。官府出了告示无故不得出。咱们现在都出不去了。”
“去找过县衙老爷没有?去告诉他是严家要出城!”
严芝似是被风雨吹了太久站立不稳。她拽住那伙计的肩袖,脸色被雨打的惨白,即便身后的糖宝举着大大的油纸伞为她撑着,严芝的身子还是被雨水打湿了半截。
“小的去过了。县令大人说,恐有贼人趁乱混进城中,现下谁也不许出城。咱们的人都被拦在城门口实在是出不去啊。”
那伙计说着话上下的牙齿都直打颤,不知是冻坏了还是被严芝这副模样吓坏了。
“小姐,咱们先进去吧。您都站这三个时辰了,这身子也扛不住啊!”
糖宝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脚下虚浮的严芝。看着她如风中浮萍一般随时都要摔倒,糖宝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父兄还没找到,我怎敢面对母亲……”
听到封城的消息,人人心中都知现下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可严芝却仍不甘心,她推开搀扶她的糖宝,连裙摆都顾不上提便向着雨中跑去。
“我去说,我亲自到县衙去说!”
她身形晃动,脚步踉跄,顶着大雨伴着雷电愣是跑了出去。然而才堪堪跑了数米,人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姐!”
糖宝在身后惊叫大喊。她抛下手中的油纸伞冲进雨里扶起地上此刻已经昏迷过去的严芝。
这一碰,糖宝才注意到严芝的身上冷的着实不像话。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灰瓦上流淌下来的雨线像是织女的梭子一般剪也剪不断,惹人厌烦。
严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过了一天一夜。
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不知疲惫的下着。
“小姐!您怎么能吹风呢?大夫说您受了打击身子弱,需要好生静养才是的。”
严芝看着雨幕出神,就连糖宝进门她都未有察觉。
糖宝手里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见严芝坐在窗边,她急忙放下药碗,关了窗子,又拿来棉被将她裹好。
“这雨大湿气也大,小姐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本来就病着,若是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糖宝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严芝嘴边,不仅埋怨道。
“母亲呢?”
“夫人已经醒了,可还是止不住的流泪。小少爷正在劝解夫人呢。”
母亲在得知父兄失踪的消息后便悲恸过度病倒了。这段日子里,赵氏不是醒着哭晕过去,就是抑郁不已。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现下全凭一口汤药吊着。
严芝喝了几口药,将碗推走,拿起身边的娟帕擦了擦嘴道。
“这么哭下去可不成,你拿我的外袍来,我要去看看母亲。”
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姐,糖宝还想劝阻两句,可再一想到夫人的样子便乖乖的拿了外袍跟着小姐去了。
两人撑着伞才出了门,就有下人来报二老爷来了,正在前厅吵嚷个不停。听到自己那个叔父的名字,严芝就忍不住的气血上涌。不顾自己身后的糖宝,转身快步向前厅走去。
此时前厅,严家大房夫人赵氏坐在主位上,掩着帕子时不时咳嗽几声,严家二爷严鸿盛站在中央指手画脚不停吵嚷着。
“嫂子,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哥和大侄子下落不明,这个家应有我这个做弟弟的撑起来才是,可是嫂子一直把着账房钥匙不交与我,是信不过我严鸿盛的为人,还是嫂嫂有了别的打算不成?”
“我一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打算。铺子里有掌柜打点着,实在不用劳烦叔叔。”
“这自家人怎称得上劳烦?嫂子既然知道自己没主见,就应该将这家交给我打点,怎么信不着自家人反而去信那些外人?也不知道是哪个掌柜得嫂嫂如此信任,我哥哥刚失踪,嫂嫂就能托付身家了去。”
“你!”
“二叔说的是什么屁话!”
严芝在回廊上便听到严鸿盛的那番厥词,她提起裙角也顾不得长幼尊卑开口便呵斥道。
“爹爹与兄长下落不明,二叔不去派人寻找反而想着当家作主惦记起账房钥匙。说我母亲有二心,恐怕这二心长在一个窍里生在二叔的心窝子里了吧!”
“放肆!我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与我说话!”严鸿盛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道。
“我自然记得你是我二叔,是我的长辈,是与我父亲一母同胞的兄弟!就是不知二叔还记不记得!”
“你一个女娃娃懂什么!咱们严家发家不易,我哥不在,这个家自然由我替他顶着!你们母女不识好歹指着那些掌柜,那些外人,殊不知人家有没有别的心思!”
“那二叔是什么心思?二叔不派人去寻我父兄反而先来逼迫我娘交出家业?县令老爷说了,若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定要去县衙府禀报给他,我如今看二叔便可疑的很!”
“你!”
严鸿盛被气恼了,举起手就要冲严芝打来。赵氏连忙将女儿拉到身后护着,糖宝也是冲过来要去拽住二老爷,却反被严鸿盛一脚踢开。
见严鸿盛气喘如牛,越逼越近,赵氏抱着怀里的严芝大声呵斥他。
“严鸿盛!你这是要连我这个长嫂也一起打吗!?”
话音一落,赵氏急火攻心,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