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严正请方少言吃了饭，方少言再也没有针对他了。甚至，她对严老师是越看直顺眼了。

没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果然是真理。

除了偶尔在课堂上打打瞌睡，她并没有不良举动。有时候，她甚至也拿起书本来。其实，她小学的成绩一直很好，学习基础也很扎实，所以看起来书来并不费劲。不过，让她饿着肚子看书，确实太为难她了。方少言从来就不是为难自己的人。她决定先整点生活费再说。

方少言年纪还小，虽然长得一米六的个，但是没单位敢用童工啊。她想要挣点生活费的话，只要穿得很成熟，去距离学校比较远的地方才可以。不过，由于她声名在外，很多饭店、工厂甚至酒吧看到她就拒绝了。没办法，她想靠双手养活自己也是不能的。

其实她的名声，还是因为他父母当年闹离婚闹得太厉害，以至于离她家几十里开外，也有很多人知道。

方少言先去的是爸爸家。这个月是轮到跟爸爸生活的。她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她继母，心里一阵狂喜。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她继母不在家，跟她爸爸还是可以多说两句的。

方少言轻手轻脚地，径直进屋。她爸爸看到她先是抬了一下眼皮，然后又搭耸下去了。她每次看到的她的爸爸都是这个样子，不是冷漠就是叹气。她想跟她爸要生活费，却说不出口。其实，她记得很久以前，她的爸爸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阳刚阔气，他们家的生活也非常好。可是现在，……

“爸，我回学校了。”她再也没有话，转身就走。身后是一串的叹息声。可是走了两步，她就停下了。她猛得记起来此行的目的，她必须吃饭呀。

“爸，我的生活费没了，你给我点吧。”方少言还是乖乖地回到自己爸爸的跟前。她并不觉得委屈，她只是特别不愿意看到父亲颓废的样子。

“哎哟哟，这不是我们家大闺女吗？”是她继母亲的声音。她的声音里满是讽刺。闺女，她继母什么时候把她当闺女？方少言已经把拳头捏紧了，她想走。她已经饿得两眼昏花，再被刺下去，她会缺失活着的信心。不过，她继母堵在门口，她出不去。

“我们家可没吃闲饭的人。你妹妹比你小三岁，吃饭也得干活呢，你这成天地来讨债呢。”方少言也是无语了，她每次跟她爸说话，她继母亲总能准时到达现场。

方少言的眼泪差点不争气地飙出来，好在她控制眼泪的功力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她笑笑地对她继母说，“阿姨想让我做什么，您就说呀。”

“哼，反正要钱没有，要吃饭你就准点回来，过了饭点可没人留饭。”她继母气呼呼地甩头往院里去了。

吃饭？她的学校离家里起码两个小时的路程，放学回家，她怎么可能回来吃饭。今天她特意早回来，是因为中午她就没饭吃，饿得很，只好请了两节课的假回来要点生活费。

其实一般这种情况，郁晴是会帮她的。不过，最近郁家里出了点事，请假回家了。

“爸，”方少言喊了一声，“你就我点吧，我总不能饿死。”

“锅里还有两大馒头，我去给你拿来。”说着，她爸爸起身去拿馒头了。

“这馒头，是留着晚上方婷回来吃的。”方少言的父亲刚进院子里的厨房，她继母又回来了。方婷是他爸爸跟继母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哪里需要吃过顿的馒头，方少言心里非议。刚上初中的时候，她是一个月在爸爸家，一个月在妈妈家。在爸爸家的时候，她就特别不自在。爸爸和继母会带方婷出去玩，让她自己在家里做作业和做饭。他们会给方婷买玩具，却不肯给她买书。后来，爸爸的工厂效益不好，给她打的饭就越来越少。她总是吃不饱。她爸爸的叹息声也越来越重。

“你也不能偏心太过。”是她爸爸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串吵架、摔锅打盆的声音和那个女人高亢的声音。饶是方少言想要厚着脸皮拿两个馒头，她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方少言逃似地离开了这个家。身后还有一阵阵吵架的余音。这个余音很多年来一进伴随着她入眠，令她苦不堪言。

然后，方少言去了她的妈妈家。早就过了饭点，饥肠辘辘的她，只希望有点东西垫肚子。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嗟来之食。可是，就是嗟来，她也得吃下去，因为她得活下去啊。

不过，她的运气委实不太好。她遇到了她母亲最发狂的时候。那就是她的弟弟不乖乖做作业的时候。她母亲拿了鸡毛掸打她的弟弟，看到她来了，连她也一块打了一顿。

“你回来干什么？这个月你不是应该去他家吗？怎么你那个好爸爸没有留你？我要是你就是死也要死在那里。”一连好几个的疑问句，砸得方少言无言以对。也对，这本来也不能算是她的家。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哭也没有用。一股嫌恶之情油然而生，这一瞬间，她特别厌恶自己。“她真的想问问，为什么你们要生下我？”

可是，她没有问。没有人会给她答案。她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那个家。

邻居大婶看到她，给她塞了几个馒头。她一边给她塞馒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看方少言的妈妈有没有出来。因为，有一次她给方少方一碗面，结果方少言被打得半死。她妈妈骂她说，“轻骨头，人家给什么就吃什么，迟早也是跟别人跑了的命。”搞得邻居大婶气得直哆嗦，赶紧关门息事宁人。

被嫌弃、被厌恶、被放弃，过往的一幕幕一瞬间一股脑地涌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失去了想要填饱肚子的勇气。方少言推掉了馒头，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方少言漫无目地走着，她已经不去想，先打半天工混碗饭吃的事了，现在的她似乎把之前垒起来的气力一下子都用光了。

不知不觉中，方少言走到了严正的宿舍门口。她也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门口。

其实，就算她敲门，也没人应答，因为早上她就知道严正回家看望父母了。

等严正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蜷成一团，像个柔嫩的狗狗缩在他的门口。

“少言，少言。”严正轻轻地拍了拍她。

她像是受了惊似的，一下子蹭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一脸茫然的方少言，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方少言，像只无措的小兔子，严正想笑话她一下，可是一看她脸色很差，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又恢复了严肃。

“先进来吧。”严正开门。

方少言莫名地跟他进了公寓，可是一抬腿却感觉全身软塌塌地，直接往严正身上倒去。还好严正眼疾手快，回身扶住了她。

“你怎么啦？”严正一脸急切。这个学生虽然调皮了点，但是她并不坏，他不知不觉中很照顾她。

“没什么。我就是饿了。”方少言抬起圆圆的双眼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来。

严正看到的是一张稚嫩的脸，苍白得厉害，眼里噙着泪，却笑着对自己说，“没什么，我就是饿了。”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戳了下，生疼、生疼的。

“你先坐下。”严正扶方少言坐下来，给她倒了杯水，“我去给你下面吃。”

方少言默默地吃饭。严正觉得这一点都不像她。平时她聒噪，爱热闹，今天安静得很不正常。

“你没事吧？”严正很担心。

“没事，严老师。”方少言吸完最后一口面，抬头笑笑地说，“没什么是一顿面解决不了的事情。”

严正：……

这个你拿着。严正递了一张饭卡给方少言。

方少言愣了半天，没有接。

“不是你说，没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吗？”她不想说，严正也不好多问，但是，今天她肯定是遇到难处了，而且是没饭吃的难处。他想，就是再调皮捣蛋的男生都是有自尊心，更何况的是个女孩子，他就更不好追根究底了。

“条件呢？”方少言眨着她的大眼睛，“听说没有免费的午餐呢，”然后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生气。

“什么？”严正不明所以。他只是想帮帮这个学生。

“有一次晚上下自习我到外面找吃的，有两人男人让我陪陪他们，他们就给我饭吃。”方少言自顾回忆，身体不禁哆嗦了下，那两个男人像要吃掉她的目光，还是让她心有余悸，“其中一个说，‘不行这个太小了。’”另一个摇摇头说，‘长得不错。’”她突然严肃起来，抬头盯着严正，“我虽然小，但我也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方少方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老师，不会也想让我陪你吧？”

严正越听越急，越听越气，又看到方少言这样一幅没心没肺样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气极，他一拳打在桌子上。

他这一拳把方少言吓了一大跳，径直跳了起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然后眼泪不由自主地下来了，“可是为什么？我爸妈都不管我了，你为什么要管我？”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啊，没有哪个老师会不管自己的学生。”严正轻轻地拍拍方少言的头。“不过，我也有条件。”

这下，方少言傻眼了。她不自觉地把双手护在胸前。

严正看方少言的样了，又好气又好笑。“我的条件是，你以后不要再旷课，每节课都认真听讲，不懂的就来问我。”

方少言觉得这简直就不是条件，爽快地答应了。

从此方少言确实说到做到，没有再旷过课，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