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到吃饭的地点时，徐东已经点了菜了。

他们团团坐下。方少言喜欢这样，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的朋友不多，她跟郁晴是最好的了。

“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是严正的声音，他把菜单给方少言。

“我都点好了，怎么还添菜啊。”徐东叫起来了。

这其实是饭桌上的大忌，客随主便嘛，不过严正才不管这些呢。他跟方少言吃饭，就要她吃上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

“我要吃这个海蜇皮。”方少言指着菜单，她喜欢吃海蜇皮。读初中那会，严正会自己腌海蜇皮，然后让她拿到学校配饭。有时候，她就着海蜇皮在食堂可以吃一星期的饭。直到有次被严正发现，怕她再这样吃下去营养不良，才不再给她腌了。后来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她就很少吃这个东西了。不过，那个味道她一直喜欢。只要出去外面吃饭，她都会点这道菜。

郁晴看严正对方少言这么用心不禁抿嘴笑。“不要这么小气，少言就多点了个海蜇皮。”郁晴轻轻地说，满眼都是笑容。

“我这哪是小气，”徐东郁闷地说，“我是说少言被严正惯坏了，她是你女朋友还是我的员工呢。”

“这都下班时间了，我现在只是他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员工，你还是管好自己的……”方少言要说“女朋友”三个字，却没说出来。

徐东被方少言怼得无言以对，笑着说，“一个严正就算了，现在还来个帮凶，我这日子怎么过啊，”说着往郁晴身边靠，“快来安慰我。”

郁晴没有躲开，也没有靠近，她似乎在适应他说的，“我们可以试试。”

方少言向郁晴眨眨眼睛，一脸的“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郁晴不知道怎么跟方少言解释这种关系。还好，菜上来了，大家安静吃饭。

这顿饭吃完，大家分两拨散了。

晚上回来，方少言整理明天要带去的东西。严正带方少言回了家。

有一个人却在街上边走边哭。那个人就是李婧。她也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去年，她还是人见人夸的女企业家，现在却像丧家之犬。她的养殖厂被查封了。她跟李总签的协议，后来因为她的花卉质量不行，还欠了违约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如此背运呢？从见到方少言开始。以前的方少言就是个社会混混，而她是品学兼优的学生，自从见了她，她的内心就开始不平衡。为什么过了几年，她已经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有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而她呢？她本来也很好，是一个企业家呵。

其实，李婧不愿意承认的是，她的所有改变来自于自己的虚荣心。前两年，她做销售挣了一些钱，看到农商经济的前景，包了养殖厂，解决了好几个农村亲戚的工作问题。她还经营花卉生意。大城市的人爱养花，她从中看到商机，也开始做起这行的生意。本来，一切都很顺遂，她的钱财越来越多，正准备买房。在一场酒会上，她遇到了林强。她认识的那个男人，林强，就是郁晴的前男友，是个自负又自私的男人。他是一个嘴巴甜，会来事的男人。他把自己呼得不知天高地厚，而李婧却深信不疑。一来二往，他们就在一起了。林强觉得她做的生意都是最底层的生意，话里话外有些看不上，她就像被洗脑一样，也慢慢地瞧不起自己的生意了。林强说，带她做大生意，首先要把她包装成女强人的形象。刚开始，她也拒绝，后来禁不住他的“好言相劝”就答应了。然后，她就成了身家多少多少的女企业家。每每听到这个数字，她都十分慌乱，可是慢慢地她也接受了，接受了被仰视的感觉。她越来越飘，也越来越信任林强。

当时方少言曾经跟她提过林强的过往，只是隐去了郁晴这个人，让她务必小心。结果她原话照搬给林强，被林强三言两语就给哄住了。她离不开他的霸道与温柔，离不开他给她设定的身份。她为了哄他，把自己的现金都给他，还用养殖厂做了抵押贷款让他去开公司。可是他开的公司生产什么营养品，本来利润也非常好，可是后来被查封了。她几年的积蓄全没了，还有贷款，不得已，她才想走李经理的路。毕竟李经理的单子大，这样才能变现快一点。她把采购花卉的事交给林强，却闹出花卉质量不行的问题。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养殖厂的问题，她一直不放心，总想着做成生态养殖，也不会再被投诉，可是林强说她傻，她也没有那么急去处理了。她以为用两万块，可以封住方少言的嘴，却没有封住，好像一环接着一环，她一直输。

李婧如果这个时候能把虚荣放下，认真思考自己的境遇，也就没有后来的事儿了。

方少言到达严正的家，还是愣了半响。独栋别墅啊，还自带花园。方少言悄悄看了眼严正，只见他穿着一套休闲装，很低调，但方少言知道这个牌子很贵。他似乎一直是这样，低调内敛，看似朴素其实奢华。她知道严正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好。唉，如果当时知道，她估计也没有这么有勇气爱上这个男人吧。

严正看方少言双手攥紧，这是她紧张的表现。他轻轻拉过她的手，附在耳边说，“我爸妈都是很开明的人，你不用紧张。”

他的声音很暖，轻轻地喷在她的脸上，有点暖、有点痒。她牵紧他的手，轻轻点头。

严正进门来，喊了一声“妈。”有一个阿姨接过严正手里的东西，嘴里喊了一声，“少爷回来了。”

方少言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三十年代，还少爷呢。她心里一乐，看眼前的阿姨满脸的高兴，看到方自己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马上收敛情绪。

“赵姨，这是我女朋友，方少言。”严正郑重地介绍。方少言脸微微有点红了。赵姨显然挺高兴的，一个劲地夸方少言好看。

他妈妈正好从厨房出来，“回来啦？”她烫着一头微卷的头发，穿一套深红色蕾边旗袍，高贵典雅，人却显得很年轻。

躲在严正身后的方少言，不禁咂舌，这严正的母亲居然这么年轻，像严正的姐姐。而且，她也太高贵了，高贵得让她不忍直视。

严正妈妈刚没注意，现在走近才发现躲在严正身后的女孩子。这女孩子看起来年纪很小，穿着一套淡黄色雪纺连衣裙，外套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长得很好看，她看到她低着头，眼睫毛特别覆盖在眼睛上，就颤一颤，像两只蝴蝶轻轻抖动。她似乎很害羞或是紧张。然后，严正妈妈就看自己儿子拉了她一把，她抬起头来，她才看眼前这个女孩子，那双眼睛那么明亮，像两颗会发亮的黑宝石；她的眼神那么清澈，仿佛像个孩子一样。她的心突然被震了一下，再看儿子牵着她，一脸的笑意，她回过神来，“还不给你妈介绍下。”

“妈，你看够了没有啊？哪有未来的婆婆这么盯人看的？”严正似挑挑眉，“不逗你了，这是我女朋友，方少言。”

“阿姨好。”方少言也从刚刚的羞涩紧张中反应过来，赶紧打招呼。老太太差点老泪纵横。她儿子啥都好，就是婚姻不顺。从来没有带女朋友回来，也从来没提过。以前，她问过他，他总是说，“再等等。”后来再问他，他又说，“不着急。”他不急，可急坏了她这个当母亲的。

“阿姨，我来帮您做饭吧。”方少言已经镇定下来。她甜甜一笑，映得整个客厅好像多了份光彩。严正母亲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是厨师小李在做，我是进去跟他说做几道严正爱吃的菜，我们老年人吃得寡淡。”她说着，又问，“你有没有喜欢吃的呀？严正也没说你要来，正好饭还没好，去跟小李说一声。”

“我跟严正吃得一样的。”方少言轻轻地回答，又有些紧张。这是什么家庭啊，做饭还有专门的厨师。

严正感觉她揪着他的衣角更紧，不想让方少言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我爸呢？”

严正母亲努努嘴，“还能在哪，在楼上整他的字呢。”

严正轻轻拍了拍方少言的手，“我带你去逛逛。”方少言妈妈又进了厨房。

方少言忙不迭地点头。

这时，她才有机会环顾四周。客厅很大，挂着一幅很大的字，写的是徐东坡的词《赤壁赋》，两边各挂着梅兰竹菊四幅竖画。整个客厅显得很干净也很高雅。方少言被泡茶的地方吸引了。全套金丝楠木就算了，每个座椅都是根雕的，足足有六把椅子。方少言突然有点明白，严正的穿衣打扮，低调内敛又失奢华，原来这是他们家的传统。

“喜欢这个？”严正顺着方少言看的方向拿起一个建盏，“是个柴烧的名家作品。”

方少言摇摇头，她不是喜欢这个，是觉得他们家的家庭情况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她突然有些不懂，像严正这样的人，他选择当老师，应该是自己的兴趣，他要找对象也应该是找自己很喜欢的吧。可是，她有什么呢？除了没有物质以外，她几乎也没有任何特长。

见方少言没有回应，严正以为她不好意思，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我那里有一整套，都给你。”

方少言抬眼望他，他的目光还是那样清明没有波澜，好像他说的是一个到处可见的杯子。方少言心里一紧，脱口而出，“你为什么爱我？”

严正一愣，不知道方少言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隐隐觉得可能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关。“因为，你是方少言啊，”严正搂过她，“傻瓜，你还很小的时候就闯入了我的心扉，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份感觉谁也替代不了。”

他俯身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如同蜻蜓点水，却让方少言感觉到他满满的爱意。他说，“其实你自己不知道，你很特别。你年少时爱露尖芒，像是浑身长满刺的刺猬，后来一边学习一边疗伤。你很善良，不管他们怎么对你，你依然爱他们。你也很勇敢，面对危险困难，你总是奋不顾身地挡在别人面前。你也很正直，对工作认真负责。”他轻轻地模摸她的头发，“你还有很多优点，以后我慢慢帮你总结。”

“我真有那么好？”方少言抬起脸来，一脸的明媚，更增添了一份亮丽。严正不禁喉咙发紧，吞咽了一口口水。他怕自己露出异样，不敢跟方少言多讲，因此拉着她说，“我带你去见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