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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和观察员预约的时间,是明天。
通常而言,如果不是有太紧急的事,对方不会这么急匆匆地修改预约时间。
这些观察员被派遣到不同国家进行驻扎,搜集信息,记录当地的「污染物」情况。他们少则待了一两年,多则已经在一个国家待了一辈子,正在疗养院度自己的晚年。
对于某些地区的观察员而言,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污染物」。他们所在的洲或国家平和安定,从没有被异类生物侵袭过。于是他们的工作可能就是如同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毕业后娶妻生子,拿着当地的平均薪水,有一个能除草的院子。
即便是怪物丛生的华国地区,也只是以“年”为单位出现个位数的「污染物」罢了。
从事着这种枯燥工作的观察员,原本应该有悠闲的慢节奏。怎么也不至于为了提前一天和她见面,而如此大费周章。
段子蓁蹙了蹙眉:不管怎么样,她决定先去赴约。
大巴抵达了县城,她第一时间打开了导航,定位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正这个时候,身旁的羊羊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姐姐,我饿了。”
段子蓁:“……?”
差点忘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小朋友。
段子蓁抬头,看到带着箱子和画材同样下了大巴的男生。
“喂。”
她喊住了对方。
对方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
一转身,怀里就被塞了一个小女孩。
“我有事要办,她先交给你了。”
段子蓁拿出手机:“留一个号码给我,免得你把小孩拐走了。”
*
半小时后,一家面馆里。
穿着鹅黄色学生衫的男生,静静看着自己面前大快朵颐的小姑娘。
“还要吗?”他问。
羊羊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要!太好吃了!再来一碗吧,谢谢大哥哥了!”
男生低头笑了笑,管老板又要了一碗面,还卷起袖子贴心地帮她把里面的香菜都挑了出来。
羊羊吸溜着面,问:“大哥哥,你知道我姐姐干什么去了吗?”
男生在热汤漫起来的雾气里半垂着眼眸,表情温和。
“我猜,应该是去见一个比较秘密的人。”
*
这是一条很偏僻的小巷子,两侧楼房高矮不齐。
斑驳的防盗铁窗一条又一条地破开整个空间,一些老旧的空调外机露在外面,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那样。
住在这附近的都是一些外来务工人员,因为这里的房租很便宜,租期也短。于是整条街涌动着叫卖的商贩、鲜艳短裙的舞女、喝酒的赌徒。
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聚成万花筒。
段子蓁沉默地走在阑珊的灯火之中,像是走在一个明明灭灭的人间鬼市。两侧路过的人看不清脸,只有各种气味交织着,形成一道道通往小巷尽头的轨迹。
她在其中无疑是很显眼的,因为她美得脱俗,像个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年轻大学生,不慎落入到了城市的张牙舞爪的边缘。
她一路沉默着,按照导航,找到了一栋低矮的楼房。
这里,就是那个观察员住的地方。
摸黑在楼道里向上走的时候,段子蓁心里有些想不太明白。
按理说观察员拿着学院给的美金,怎么也不该住在这种穷困潦倒的地方。
如果说是为了更好的掩护自己的工作身份,那么也委实……有些太过敬业了一点。
十分钟后,她敲开了门,见到了观察员。
在对方开门的那一刻,她有一些诧异。
对方是个年轻男生,看样子是个很宅的大学生,一头凌乱的鸡窝头,身上套着一套条纹睡衣。
他开了门之后就转身回去,专注地继续打游戏,让她自己“在这里随便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段子蓁扫视一圈。
屋子的摆设很凌乱,泡面和垃圾堆了满地,墙上是一些二次元美女的海报。
整个屋子稍有一些文化符号的东西,是书架上放着的一些他在学校里修的专业课书本。看起来他念的是计算机专业。
如果不是提前有过预约,段子蓁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人,和学院的“观察员”联系在一起。
她挑了一处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冒昧来访,”她随手削了一个茶几上的苹果,说,“看样子本来不该打扰你玩游戏。但你知道学院的规矩,执行员每到一个地方,就需要先掌控清楚这边的情况。”
而观察员的手中有着这片地区最完整的“污染物”情况,所以,他也是段子蓁来到这里之后决定要拜访的第一个人。
鸡毛头的男生把一盘游戏打完,摘下耳机,把转椅转了一个弧度,说:“其实就算你不主动来找我,我也会去主动找你。当然,我知道观察员主动联系学院是不太符合情理的,但是——这几年我已经通过很多渠道联系过学院了,但没有一次成功。”
段子蓁啃了一口苹果,目光定定在男生脸上停留了片刻。
良久,她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一种预感,这个男生说这句话,背后似乎是大有深意。
而究竟是什么样的深意,她一时竟没有完全的领悟出来。
男生终于从转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把整个窗帘都合上。
她这才发现,屋子边有一整面大玻璃,视线非常好。如果站在窗边,可以看到街头到街尾的所有景象。
而当男生把整个窗帘都拉上的时候,屋子里就被密不透风的黑暗所笼罩。
他点了一盏小台灯,灯晕照亮了两个人。
屋子里成为了一个很私密的场所。没有人能够从这里窥见他们。
而这也暗示着,接下来要进行的对话,定然是很私密的、很重要的。
“我的意思是。”
男生坐到段子蓁面前,终于说,“作为观察员——这份我从事了很多年的工作,我现在渐渐发现,自己好像联系不上学院了,不论通过任何渠道。”
段子蓁静静看了他三五秒:“……联系不上学院,是什么意思?”
男生缓慢说。
“最开始只是在内网系统上无法给学院主动发消息——系统总是提示我现在正在升级、维护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后来就无法发送邮件、无法启动AI的权限,无法得到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到最后,我甚至连在学院网站上的账号和密码都登录不进去。”
“就是,我和学院之间的通讯方式被完全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