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之中一切知觉失去了意义,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是空荡荡,有的只是虚无。
但周昊一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真的做到了,因为黑暗淹没了他的视线。
“要有光。”周昊一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
突然,黑暗的幕布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后迅速扩展。一个充满周昊一视线的巨大光球照亮了天地。
光球忽地摇动,一道漆黑狭长的裂缝将光球分为两半,裂缝之上,无数细密的孔点对准了周昊一。
直至此刻周昊一才意识到,这竟然是颗巨大的眼睛。
闭眼即是无边黑夜,睁眼即可照亮天地。
“是你,那个梦中的眼睛。”周昊一欲要说话,却无法开口。
“烛。”
宏大声音灌入周昊一的耳朵,令周昊一头痛欲裂,一个音节就超过了周昊一的大脑所能处理的信息的限度。
“烛。”
周昊一缓缓开口。
刺目的光芒从周昊一的双眼中传来,那种无边的威压仿佛来自那上古的蛮荒年代,俯看世间一切,对一切都是淡漠的态度,不予帮助,不予惩处。
它只是存在,与世间的一切都毫无关联,但就是这种淡漠,即使被看一眼也会感到从灵魂传来的震撼。
李修仁呆呆地看着周昊一的双眼,那种震撼让他忘记了行动。
一声脆响,长剑被折断。
轻描淡写地拔出胸口的半截断剑,鲜血喷洒而出,但周昊一却仿佛无感。
周昊一抬手一挥,无数异兽的虚影在他身后闪过,李修仁的身躯以扭曲的姿势倒飞而出,竟是关节寸断。
“烛。”
莫名的音节从周昊一口中传出。
李修神忽然喊道:“快拦住他。”
一旁做裁判的天师府道士反应过来,说:“李修仁失去战斗能力,周昊一选手获胜。周昊一,请你停手,不然将视作违反规则。”
周昊一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在缓缓移动着身体。
裁判跃入场中,身体覆盖一层金光,怒喝道:“周昊一,请你立刻停手。”
看着周昊一无神地举动,裁判喊道:“擒住他。”
一群道士跃入场中,李修神趁机抱起李修仁,想将他带走,但李修神却感到自己动弹不得,浑身的肌肉不停的颤抖。
他被某种东西盯上了。
金光涌现,天师府一众道士一拥而上,淹没了周昊一。
李修神却感觉,那道目光依然锁定着自己。
“轰。”
周昊一身旁爆发出巨大的气浪,所有扑上来的道士都倒飞出去,漫天“人雨”之下,周昊一身如鬼魅,每一个动作身后都会闪过一只异兽,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止。”
一声暴喝响起,周昊一身形一顿。
“止。”
一道青色符箓缓缓燃烧,一个看不清面孔的通天身影缓缓勾勒出来。
“止。”
身穿紫袍的荆鸿飞,脚踏桃木剑,离地三尺悬飞,嘴角却挂着一丝鲜血。通天身影伸出一只手,拍向周昊一。
周昊一背后出现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瞬黑暗,一瞬光明。通天身影化为漫天光点,消弭不见。
荆鸿飞如遭雷击,从空中掉落,一口鲜血喷出。
“竟然连荆鸿飞也拦不住他!”人们一阵喧哗。
一直观战的老天师,眼神逐渐郑重。
两道身影跃入演武场。哗哗的浪涛声传来,蔚蓝色光芒如同海洋般从步归尘的头部扩展开来。一棵巨树扎根在无边海洋中,一颗的太阳从树冠上升起,无形的精神波动传出。
周昊一身形凝固,但面容却在逐渐扭曲,无数异兽不断显现。
“柳大姐,快一点,我拦不住啊。”
一个羊脂瓶出现在一只芊芊玉手中,缓缓打开,整个演武场温度急转直下,顿时有冰霜覆盖了演武场,雪花如絮,漫天飞舞。
“夷。”
不明的音节再次从周昊一口中传出,那股威压缓缓消散。
“扑通。”
周昊一跌倒在地上。
柳不言将玉瓶塞住,和步归尘一起长出一口气。在两人背后的李修神失态地跌坐在地,不断地大口喘着,暗骂一声:“艹,真是怪物。”
“事情可还没有解决呢。”步归尘小声对柳不言说。
演武场上霜雪满地,一片白茫茫。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昊一的身上,当然也一同注视到了制服周昊一的柳不言。
步归尘吞了口口水,喉结随之晃动。
人群中的骚动声音越来越大。观战座位的高处,一个身穿火红色衣服的老者对周围的人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
老者声如洪钟,直白地开口说到:“谁与这个小子是一起的,给我们一众修行者一个饶过他的理由。”
老者的目光盯着柳不言和步归尘,四周的空气有些许扭曲的痕迹,平静的目光波澜不惊。
步归尘心想到:“下马威吗?还是差了点。”
正欲开口,两道身穿红色衣服的身影闪到了步归尘面前,正是苏炎和苏想容两人。
苏炎怒气冲冲地说:“太爷爷,你这是干什么。昊一大哥根本就没做什么,相反他不是差点被李修仁杀了吗?为什么不惩罚李修仁。再说了,南京一战,昊一大哥勇斗恶龙,救了千万民众,是响当当的英雄,你们有什么资格惩处他。倒是我一直想问问,为何妖兽肆虐,你们一直……”
不待苏炎说完,老者一声哼响,如雷轰鸣。
苏炎闷哼一声,身体略微晃动,却很快稳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苏炎挺直了身体,怒视老者,半步不让。
苏想容抓着苏炎的胳膊,俏脸亦是抬起,看向老者,一眸秋水中满是坚毅。
老者说到:“长辈们做什么还不用向你们这些小辈通报。小炎,容儿,你们两个让开。让我和你身后的小友聊一聊。”
苏炎咬紧了牙,肩膀有些晃动。
在宗门中,苏炎被称为百年不出世的天才,宗门的希望,宗门长老弟子都将他捧到高位。然而,苏炎现在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左右宗门,自己的意见不会被这些刚愎自用的老人们采用。曾经苏炎认为每一个长老都将宗门兴衰,民族运势放在心中,可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如果真的重视自己,那为何又不听取自己的意见,如果真的顾及宗门颜面,那又为何在各大宗门纷纷出山,各路高手相继涌现之际选择当缩头乌龟呢?
苏炎在这一刻感到自己的信仰真的动摇了。在自己曾经尊重的大长老在自己的朋友受伤之际不顾其对人类的贡献,就要对他落井下石的时候,苏炎忽然觉得他们仅仅是为自己而活。
苏炎肩膀微微的颤抖,眼眶通红。苏想容担忧地抓紧了他的胳膊,贝齿轻咬红唇,看着大长老的眼睛中有些迷茫。她不明白,为何大长老不肯听他们说话。
忽然,苏炎感到自己的肩膀上一沉。
转过头去,苏炎看到了一脸阴沉的步归尘。
“觉得大长老的所作所为很难理解吗?觉得这个世界很离谱吗?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于你还不够格。不论是人脉,实力,资历,声望,你尽皆处于下风,你又凭什么想让他听你说话。”
苏炎和苏想容,眼中一黯,低下了头。
大长老见状,心中暗笑,觉得此举步归尘虽然没有什么骨气,竟然劝退帮自己出头的人,但好歹还算识抬举。
“所以你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超过他们。你不需要去理解他们为何这么脑残,到时候把他们踹下去就是了。是,他们现在比你厉害,不过是因为比你多活了些时岁。但这与意味着,他们这辈子算是到头了,除了把共产主义实现的日子向后拖延和他们魂归天外的那一天,不可能再有什么壮举了。”
步归尘说的越来越大声,苏家兄妹的眼中渐渐有了光芒,而大长老的面孔则是逐渐阴沉了下去。
“老火神,看来你的威望没你想的这么高啊。不过你也不必生气,他们还都是孩子,没法理解你们逐火宗对华夏的贡献。”忽然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中年人说到。
大长老面色阴沉,一声怒哼,似有无边烈火熊熊燃烧。
“是,是我的错。不该明知,控制不住,还要,咳咳,还要,强行用招。我对不起,昊一兄。”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躺在李修神怀里的李修仁身上。
“哥,你快别说话了。你差点死了不知道吗?”李修神焦急的说。
李修仁面如金纸,嘴唇乌紫,但他却坚定了摇了摇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是我的错,咳咳,不会让人承担。昊一兄,是难得的,对手,也是我此生的目标。咳咳。”
李修神忽然愣住了,因为他哥哥虽然话少,但说过的话从来不曾反悔。
李修神一脸愤恨地点点头,恶狠狠地看了周昊一一眼,然后将李修仁放在地上,拔出腰间的长剑,嘴中不停地咒骂着与苏炎并肩而立。
欣慰地看了眼李修神,李修仁对着与他目光相交的步归尘点了点头。
那个之前和逐火宗大长老说过话的中年男子,忽然挺直了腰,但看着李修神那骂骂咧咧的样子却又缓缓坐了回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不言对步归尘说:“我听你的,你若露锋芒,我腰间的玉剑可以染血。”
步归尘耸了耸肩,说:“昊一不可能蒙受不公,不过这次我想听听小炎和想容的。”
苏家兄妹感觉到一股股热流涌入他们的心中,本来动摇的信念在此刻重新鉴定了起来,却又不与之前相同。什么才是他们该做的,该守护的,该承担怎样的责任,此刻渐渐有了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