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言收起玉剑,退到步归尘的一侧。
张德予哈哈笑道:“红颜相伴,当好好珍惜。”
“前辈说笑了,我们还不是这种关系。您可别拿这种事当挡箭牌。”步归尘说。
“这可是人生大事。”张德予摇了摇头,无奈道:“好吧,说正事。”
忽然,张德予爆发出强大的气势,风云随之变换,雷蛇于天空中游走,衣袍无风自动。
雷光映照着张德予,好似仙人临世。
不,他就是仙人。
“你经历了这么多事,还不知道我是谁么?敢这般和我说话!”张德予声如雷震。
步归尘却是笑着说:“知道,也不知道。”
“哦?”张德予收敛气势,笑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您说这人与人之间,到底要怎样才能放下那无聊的争斗,舍弃那些与共同点来比,堪称微不足道的差异呢?”步归尘摇头晃脑地说。
张德予倒不生气于步归尘的顾左右而言他,露出好奇的神色,说:“可能,存在另一种会威胁整个人类存继的物种时?”
“现在不正是如此吗?”步归尘说,“决定人的团体并非其他的任何事,而是认同感,是信仰,是文化。只要人类的心里仍有阴暗面,就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亲密无间的整体。”
“然后呢?”
“所以龙虎山天师府中小了说分两派,大了说分两个人种。”步归尘正色道。
“这种说法倒是新颖有趣,可这不是唯心论么,现在的孩子都在唯物主义熏陶下长大,你信这个?”张德予说。
“基因决定了物种,但到底还是人自身,强行区分出了人种间的差异。连这千万分之一的差距,都可以被认作是区分不同人的证据,那差距如此巨大的思想,为何反而不可以作为区分的差距。一人一物种,你我皆不同。”步归尘说。
张德予眯起一双桃花眼,说:“你的发言,很危险。”
“我所说的并非是想证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而是说以人类所通用的标准,实在是太可笑了。都是人,却要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差距而忽略那甚至大于九成九的相似,实在是太蠢了。”
“历史遗留问题,为之奈何。”
“没错,历史的遗留。魔君前辈,您的一脉尚存于世。”步归尘正色道,“您放下了,可是有人没放下,仇恨尚且在延续。假如不出我所料,张沐风和张唯诚之中,必有一人成为如今的天师。可是如张沐风一般,记着自己师傅一辈的仇恨,记着所谓的真相,而要推翻如今天师的人,又有多少呢。一个小小天师府就有这般复杂的情仇,放眼全人类又会怎样呢。”
张德予眯着眼说:“所以呢,你放弃人类了。”
步归尘摇着头说:“自然不是,只不过是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慨了,您就当我发了个牢骚。”
“家国大事,人类之事,也能算牢骚吗?你真是好大的心啊。”张德予说。
步归尘笑道:“恰恰相反,我的心太小了,容不下太多的人。我可是人啊,脑子里想不了太多的事。”
“好凄惨的笑。”张德予说。
步归尘依然在笑,说:“彼此彼此。”
两人陷入沉默。
柳不言扯了扯步归尘的衣角。
步归尘忽然跪下,向张德予三叩首,说:“请前辈收我为徒。”
“你干什么,你要找师傅,我可以帮你,何必拜他为师。”柳不言焦急道。
步归尘只是拍了拍柳不言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而,柳不言仍是露出少有的焦急神色。
张德予看着伏在地上的步归尘,不知想起了什么,竟令仙人有了一瞬间的迷惘。
“你抬起头来。我收徒不看天赋,而是看所图。你欲拜我为师,想得到什么。”
“力量。”步归尘抬头,眼神坚定。
张德予皱眉道:“执着于力量会使人迷茫。”
“力量只是手段,我想要的是真相。”
张德予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说:“什么真相。”
“一切真相。”
步归尘双眼紧盯着张德予。
“你所图过大,我没有那么大的本领教你。”
步归尘心头一沉,柳不言却是长出一口气。
“连您也不行的话,那便没有任何办法了。”
张德予却是一笑,说:“你好不容易褪去一身暮气,像了一个年轻人,怎么重又变得暮气沉沉。”
“人假如能这么容易改变就好了。”
步归尘重又露出笑容,看的柳不言一阵心惊。
张德予却是负手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个方向。”
“请前辈明示!”
“怎么?又能改变了?”
“真香!”
“这是……什么意思。”
……
在江西与湖南的交接处,步归尘神色郑重地对张德予说:“前辈,还有一件事拜托您。请您把昊一送回南京。”
张德予看着眼前的一对人,摇了摇头说:“重色轻友可不是好事。”
柳不言俏脸微红,步归尘则是呵呵笑道:“前辈说笑了。只是觉得已经让昊一付出了这么多,我已经没有理由再把他卷入险境中了。”
“你要去的地方可是风华城,有任逍遥在,能有什么危险。”
“这次有韩凡仙前辈,李高展前辈,苏怀玉前辈。他们足够强了,可还是危机重重。”
“那么天底下没有一处安全了。”张德予说。
“有!”步归尘看着张德予说,“您的身边。”
“我可是魔君,若论危险,我为第二,谁为第一。”
“拜托您了。”
步归尘鞠躬三拜。
“你可不要欺负老家伙心软。”张德予笑道。
“魔君岂会心软。”步归尘也是笑着回道。
张德予伸手一推,步归尘和柳不言便入云雾之间。
“走吧,我祝你们一臂之力。”
步归尘的目光穿过云层,落到周昊一的身上,自语道:“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拥有找出真相的力量,到时候再把欲加害于人类的家伙一一揪出来。”
“不过,怎么落地啊!”
步归尘惨叫着,搂住柳不言细若拂柳的腰肢,引来柳不言的白眼。
张德予摆了摆手,肩扛周昊一,说:“真相么,我也很期待,到底是谁有胆子欲灭我人族。”
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周昊一,好强大的体质,果然天才会在不经意间凑在一起。罢了,我帮不了小尘,便帮一帮你吧。尘封已久的碧海潮生决,也该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
龙虎山后山,有一座孤坟立在深山之中。
上刻:
吾少孤,为师傅与兄长为依,习圣人之学、通天之武,如是经年。
奈何兄善,为师所瞒,殁于仙山龙虎。
兄与嫂天配青梅,尚未成婚,而遭横祸。
时,吾昏心,眼不能明,唯有追忆。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兄张明科,嫂风云儿之合墓
——弟张唯诚敬立。
墓旁有一朵鲜花,是天师府之中那株最大的树所开,张明科和张唯诚曾一同于树下习武,十六载春秋。
“为了死在灾难中的同胞,为了人类!”
聚集于天师府的修行者们发出震天怒吼,收回了张唯诚的心思。
“师兄,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