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转瞬而逝。
霓虹军尚为完全展露的笑容彻地僵住,变成几截木炭。
张德予想要去抱起重伤的少女,却不敢那般做。
“张德予的体质十分特殊,他是应天地时运而生的死兆星。他先天便拥有吸收万物生命力为己用的天赋,假如他愿意成魔,那么一步登仙绝非妄想。”
大长老想起天师将张德予带回龙虎山时所说的话,当时可谓使他大为震惊,曾一度产生将这种魔胎扼杀在摇篮里的想法。但是,天师的一番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人性本无善恶,只有欲望。是先贤追求善,认为欲望为恶,所以规定了人性为恶。极度追求善良的愿望才往往会导致灾难,因为普罗大众并没有如此之高的觉悟。你认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为恶,那么你又是什么呢?最容易出现的错误想法之一,就是以普遍的印象去认定某个东西或人的性质,这会让你的双眼被遮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时间去检验,然后再做决定。”
所以,天师收了张德予为徒。
在随后的时日里,大长老对张德予的态度也在逐渐转变,从最初的提防、厌恶,到因张德予的天真、纯良而如对待亲孙子般对待他,大长老已经逐渐忘记了一个事实。
善良的是张德予,但他的体质却是无法改变的,过度的保护也许带来的会是难以想象的结果。
他就是死兆。
“德……德予,你怎么……”灵芝气若游丝地说。
张德予双手悬在空中,想要伸手,但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和缠绕的黑气,却提醒他不能这样做。
他只能哭丧着说:“你别说话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要是我当时不回山……啊!”
“你这样……算什么……男人,你怎……怎么能……为一个……女人流……泪。”
灵芝用力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张德予的脸庞。
张德予见状却连忙躲闪,生怕自己将灵芝的生命力吸收。
一抹绝望浮上灵芝的眼眸。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我没有办法……”
张德予惊慌失措,却发现灵芝逐渐露出笑容。
“你……愿意……解释……,我就……就……明白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抱……抱,唔……”
一双沾染着鲜血、近乎干枯开裂的嘴唇封上了灵芝的朱唇。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张德予知晓自己没有办法拯救面前的少女,那么便只有尽最大的能力去满足她的愿望。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能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快乐。
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但这一刻,灵芝却感觉到两人的生命联系在了一起,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张德予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
“谢谢你,我的爱人。”
一句宛若仙音绕梁,出现在张德予的脑海里,已不知是幻梦亦或真实。
张德予缓缓地松开怀中的少女,看着她原本充满光泽的皮肤变得晦暗,但她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了世间最美的景色。
“灵芝……没有……看错人,同志……任重而……而……”徐微澜受的伤在胸腔,能够呼吸已是不易,但意志却是支撑她开口说话。
张德予的声音微微颤抖,说:“任重而道远,我……会铭记的。”
徐微澜亦是露出笑容,似是看到了华夏人民从压迫中解放的时刻,看到了华夏民族再次伟大的日子。
“啊!!”
怒吼穿透云霄,使闻着皆以为雷震。
大长老终于率先赶至南京城,可想而知,张德予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承担了怎样的痛苦。不仅是肉体的,更是心灵的。
“死兆,怎可见满目疮痍啊。”
此时,震天怒吼传来,他人可能误以为是雷声,大长老又怎么会听错。
“不好,德予入魔了。”
惨白的天空变成浓郁的黑色,然而,大长老却从乌黑之色中看出了浓郁的猩红,宛若鲜血。
乌云形成一股漩涡,投入南京城中某处。
景象有如神迹,却无人可欣赏。
因为,这为华夏造成无尽苦痛的灾难、人祸,带走了整个南京城的鲜活生命,罪恶永书青史,无法抹除。
无数的念头,哀嚎着、咆哮着进入张德予的脑海,他们都在诉说着一件事,那便是苦难。不仅是战争的苦难,更有军阀的、地主的、生活的苦难。
他们狂呼着,希望有人能给他们带来希望。
然而,当刺刀刺入心脏,当子弹穿过胸膛,意识跌入无边深渊的黑暗,希望永远都只是一个幻梦。
无边的苦涩与怨恨足以毁掉任何一个人的心智,但张德予却这般神奇的承受住了。
只是那一张纯白的纸,却已变成涂抹过五颜六色的黑。
“所有的希望都不会被辜负,我会背负着一切走下去。”
张德予睁开双眼,待一瞬的血色闪过,他的眼神已不再澄澈,而是如深潭一般平静,但深底翻涌着的却是无边的怒涛,汹涌的暗潮将会撕裂一切敌人。
乌云之下,却仍闪着深邃的光。
一步真人,以血泪为歌,以三十万冤魂方才铸就了一“人”。
如此沉重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张德予不知,但战争尚未停止,唯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有和平的希望。
背负着深重而不扭曲的仇恨,张德予缓缓吐出一个字。
“杀。”
忽然一个人影落到张德予身旁,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终究是成魔了……”
张德予缓缓传过来,双膝跪地,回道:“大长老,辜负了师门的教诲,弟子不配为龙虎山的门人。但恳请大长老放过我这一次,来日我必将一躯残身还于龙虎山的青山绿水之间。可是现在,不止是我自己,华夏也需要的力量,我的力量。”
大长老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说:“我能放你走,但其他人不会。他们只道你是魔……”
张德予一笑,平淡地说:“我不是魔,但天下魔太多。假若我一成魔,天下无魔,那么成魔又何妨。在我彻底成天下人眼中的魔之前,我需要拜托在南京的霓虹人一件事。”
大长老皱眉,问:“你还要拜托他们?”
张德予灿烂一笑,说:“当然,拜托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