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风散云。”

轻柔的一掌，却是拍出暴烈的狂风，但狂风吹在张沐风身上却仿佛吹在了一座大山上，还未吹动山石，自己便已粉身碎骨。

张沐风更是如他的名字一样，　沐浴着狂风，自岿然不动。

步归尘也是清楚，自己的招式并未能起太大作用，相比于攻击的招式，起手更像是清场。

吹去薄云轻雾，露出皎皎月光。

玉剑指天，一轮圆月自剑光中升起，随月而来的划分天地一线的大潮。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步归尘层不止一次看到柳不言施展这招，其中意境不可谓不清楚。

一剑刺出，便是一幅天地画卷，涂抹着世间最曼妙的景色之一，春江花月夜。

“春江月明。”

水色与月光相映照，水光潋滟，浮光跃金，皆是为了那惊世的一抹剑光。

剑光化月光，月光藏剑光，不同于柳不言的轻盈飘渺，步归尘的招式则是明月照大江，坦然。

张沐风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郑重，单手持枪刺出，轨迹诡异，如同螺旋一般，呈现在步归尘的眼中则是四个枪尖，以及枪杆画出的漩涡。

漩涡如同黑洞一般，吞噬一切，步归尘对时间的感知仿佛被拉长了。

“竟然可以模拟出重力场的效果。”步归尘心中一惊，“天下第五果然名不虚传。”

步归尘闭上眼睛，回忆起周昊一传授给苏炎，又由苏炎传给自己的“绝招”——生死之间的直觉。

蓝光闪烁于步归尘的额头，令张沐风颇为惊奇，但手中的动作却未放松半分。

“到底怎么击破这招，光该如何逃出黑洞。”步归尘封闭了自己的所有感官，以追求那一点灵光。

月光没入黑暗，不值一提。

然而，整个黑洞的边缘却突然发出亮光。

“轰。”

黑洞蒸发殆尽，释放出巨额的能量，突然之间照亮了天地。

光明源自黑暗。

步归尘连忙跳开，张沐风则是一挥长枪将枪杆钉在土中，寸步未退。

一道白线于张沐风面前出现，整片湖泊被分成两半。

步归尘剧烈的喘息，仅仅一击便几乎耗尽他的所有能量。

此刻，步归尘才明白，所谓的近乎踏云境和真正的踏云境大成之间的差距，是何等巨大。

轩辕烈在张沐风面前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如今步归尘总算明白了，轩辕烈称呼张沐风为五哥时，张沐风所流露出的仅仅是不屑罢了。

所谓对自己排名的不满也不过是伪装。

踏云境高手之间的真实实力是很难判断的，他们之间的差距主要在于对天地大道的感悟，以及自己的道能对现实产生怎样的影响。

正是如此，也许突然间的一个念头便可以让自己的招式威力突增，所以踏云境的高手也以招式的不稳定而著称。

当然，不稳定的是招式威力的上限，而非下限。

如同张沐风，他的招式就是一枪刺出，便是模拟一个黑洞，不仅可以扭曲对手的感官，还可以吸收对手的能量。

若非步归尘突发奇想，大量注入自己堪称无穷无尽的能量，让黑洞自行蒸发，步归尘也会陷入张沐风的节奏之中，最后唯有落败，甚至会被吸干能量而亡。

但代价便是，仅仅一招，步归尘就感觉自己已经难以为继，更为重要的是，当他使出“春江月明”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晦涩感，仿佛这个招式在抵制自己。

“噗通，噗通。”

被震碎的小径不断有碎石坠入水中，发出的声音让步归尘有些莫名的烦躁。

“怎么回事，身体内部怎么会如此躁动。”

步归尘皱眉，手掌按在自己的丹田，想要平息体内有些狂暴的能量，然而这些能量非但没有平定下来，反而更加狂暴，便欲破体而出。

柳不言还在惊叹于步归尘竟然真能使出春江月明，此刻却是惊到：“这是……可是，这怎么可能。”

柳不言有些失神地摸向自己。

“怎么能量快要耗尽了，反而控制不住了。”步归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就连张沐风也看出了步归尘的情况不太对劲，说：“快，把所有剩余的能量宣泄出来，向我出招。”

步归尘面色泛起异样的潮红，有些担心的看了张沐风一眼，结果得到的回应却是张沐风双手持枪地全力一刺。

“啊！”

步归尘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吼，三色能量喷涌而出，汇聚于那柄玉剑之上。

玉剑竟然裂出些许痕迹，仿佛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能量。

毫无技巧的一剑挥砍，三色能量汇聚成巨剑，力劈而下，令湖面再次分成了两半。

张沐风脸色也是一变，显然没有想到，步归尘体内残存的能量竟然有如此之巨。

“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不满归不满，张沐风迅速变招，双手抓向枪杆中央，然后会动起来。

一杆长枪竟如同两杆枪，将一切攻势防得密不透风，便如两个小型的黑洞。

本有劈山之威的三色巨剑，却如同泥牛入海，了无痕迹。

张沐风一震长枪，结果又千百个小型的三色能量汇聚成的剑刃，激射向天地八方。

本来幽静淡雅的小湖泊被弄得一片狼藉。

步归尘以剑撑地，剧烈地喘息。

“小子你没事吧。”张沐风顾不上周围，有些担心地问。

“多谢前辈关心。”步归尘有些气喘地答道。

步归尘看向手中的玉剑，当时便变了脸色。

玉剑之上刻下了永远地痕迹，只是这痕迹倒不像无规则的裂痕，反而像人工雕刻而成，许多细节纹路就算是能工巧匠也要细细打磨才行。

纹路呈七彩之色，羊脂般的玉剑非但没有因为这些纹路而失色，反而与这些纹路相互成就，七彩之色在白玉间晕染开来，浑然天成。

步归尘苦笑，“竟然把剑弄成这样，希望柳不言不要生气才好。”

然而，当步归尘抬起头时，却发现整个世界仿佛改变了，变得更加清晰了，仿佛一切都可以量化，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改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步归尘的疑惑大于喜悦。

此时步归尘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此刻的自己假如使出“春江月明”，必能完美施展。

剑随心动。

夜幕突然降临，一轮圆月自海天尽头升起，铺洒在大江之中，半江粼粼半江玄色，自不必提那随着水流起舞的春花，更是美到了极致。

月下，江上，有仙人起舞。

步归尘一改平日的散漫逗趣，竟仿若仙人临世。

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开，泛起淡淡的七彩之色。

玉剑还未动，一抹捕捉不到的霜华便已与剑光融为一体。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剑光与月光都似柔顺的丝带，轻轻地缠绕向张沐风，似乎没有一点威胁。

然而，张沐风却从未像此刻这般郑重。

张沐风一枪刺向身后，又转身打回，竟是平地使出回马枪。

枪身金光包覆，雷电缠绕，没有诡异的吸力，替代的是雷霆的爆裂。

回马一枪，如天外惊雷，瞬间照破了黑夜。

月色伴以雷光，宁静与躁动的完美结合，竟是在两人的交手之中才得以出现，违和感因为矛盾的存在而消失。

月光虽然美丽，但终究是稚嫩了，没有足够的力量便无法拥抱万物，又如何能与以破坏而著称的雷霆抗衡。

雷电击碎了月光，带起一朵血花。

步归尘和张沐风交错而过。

步归尘捂着右臂的伤口，喜悦之色却是溢于言表。

竟然连张沐风也不能保证，击败步归尘的同时不伤到步归尘。

连张沐风也是有些震惊，看着步归尘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怪物，随后却是精光一闪，透露出独属于中年人的狡黠。

“还是差的太远了。”张沐风打击到，“假如我真有害你之心，你已经死了。”

步归尘也收起喜悦，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沐风。

张沐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说：“但看在你是半路出家，这般水准倒也不算朽木了。怎么样，拜我为师，我保证你能成为这个时代的最强者。”

步归尘摸了摸下巴，面无表情地说：“奥。”

张沐风有些焦急地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

“行了，您就别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步归尘毫不留情地抬手制止，说，“您是想说我不能浪费自己的天赋是吧。可是您也不能开空头支票啊，还最强者，您才是同辈中的第五。”

“你，你小子，气死我了！”张沐风胡子翘起，抬手便欲打，但看到步归尘那满是疲惫的身体上，却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便是再难下手。

张沐风转身背对步归尘，倒是有些萧瑟地说：“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步归尘恭敬一礼，进入曾经短暂软禁自己的小屋，看到了仍在昏迷之中的周昊一。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显得周昊一的脸色格外苍白。

不知是否因为体力有些不知，步归尘有些恍惚。

“我早就知道人类从来都是如此，但在这种时候，对抗妖兽的英雄却是受到这般对待……”步归尘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玉剑。

好像有些人类也并不是那么值得拯救。

曾经清晰的道路，如今渐渐模糊。

“我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柳不言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步归尘，伏在耳边说：“连你这样的人也会感到迷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