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挂,夜已静深了。
秦府的马车缓缓停在湖边的过道上。
三五个奴仆燃起灯笼挂在枝头,将毯子铺在地上。
秦鸢在方止语的搀扶下下了车,还未站稳脚跟,便听湖边的奴仆一声惊呼。
“有人在湖里!”
她心一惊,方止语摸了摸她的肩,柔声道:“我去瞧瞧,你在此候着。”
片刻后,那水中之人被打捞了上来。
水渍蔓延至毛毯上,她抬步走去,隔着方止语高大的身形,在昏黄的光下隐隐看得见通粉的衣裙。
是个女子。
“还活着吗?”她问。
“虽说鼻息微弱,但想必溺水不久。”
她叫来了随车的大夫,半晌过后,那“女子”咳了几口水出来,却仍旧在昏迷中。
“先替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吧。”她说着便从箱子里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
可几个丫鬟显然是被吓坏了,缩在一旁怯生生不敢上前。
随行的大多是粗壮男子,见黑暗中一副女子扮相的人,亦是纷纷回避。
方止语接过衣物,“你若是害怕,便我来吧。”
她摇头,夺过衣物,“那怎么行?你是男子,男女有别,若是传出去,她一个女儿家岂不是受旁人笑话?”
秦鸢蹲在毯子旁边,仰头看了看不算高的树枝,对他道:“阿语,你帮我将四周用布匹遮住吧?”
“女人”四周被严严实实遮住,本就昏暗的灯光透过布匹时更加的黯淡。
“女人”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颊,只依稀看得见那苍白的唇。
秦鸢动作轻柔缓慢的替“她”将湿透的衣衫换下,隔着里衣,秦鸢越发觉得不对。
此人身材壮阔,胸前一马平川,不像女子倒像是……
男人!
这个想法让她猛吸了一口气,止不住地咳嗽。
“昭昭,你怎么了?是太闷了吗?”
帘子外传来方止语担忧的话语。
她连忙捏了捏嗓子,做个一个深呼吸。
“我没事!你先去瞧瞧大夫抓的什么药,黑灯瞎火的别搞错了!”
“你们在四周看着点,保护好昭昭。”
听着方止语离开的脚步,秦鸢松了口气。
女子身材壮硕之人也并非不存在,想必是她弄错了。
秦鸢不信邪的又解开里衣,可刚触到衣领,“女人”却忽然醒了,一把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你——”他只发出了一个气声,秦鸢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秦鸢凑向他耳边,“先别说话,我且问你,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她这么问会不会被当成变态?
于是她又道:“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秦鸢下意识对比了下两人的身形,很明显若真要做什么事,也轮不到秦鸢主动。
手下的嘴支支吾吾却不说话,秦鸢狐疑半晌,忽然又被人捏住手腕扯向一边。
“姑娘一直捂着我,我也不能用鼻子说话。”
秦鸢:“……”
她干干一笑,其实听音色也听得出来,他确实是个男子。
她掀起布匹一角,对一旁的丫鬟道:“琉璃,你去车里将我脂粉盒子取来。”
琉璃一脸茫然,“啊?月黑风高的,三姑娘要脂粉盒子做什么?”
“我的妆……花了!你只管取就是,别让方公子瞧见了。”
片刻后,琉璃取来了脂粉盒子。
男人眉头一皱,满脸写着拒绝。
“姑娘这是为何?”看出秦鸢的小心谨慎,他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可懂何为女儿家的名节?”
秦鸢一边将脂粉抹在他乱动的脸上一边道。
“为何在意他人看法?”
他嘴上不理解,却也不在动弹,任由秦鸢摆弄。
她的手顿了顿,只片刻便道:“我当然不在意,但长辈们将其视为女子最重要之物,我秦家上上下下的女眷,我岂可将她们的名节也丢去了?”
她随意抹了些脂粉在他本就优越的皮相上,竟真的显得有几分姿色。
“更何况,我刚与救了你的那位公子定了亲纳了吉,这种时候是最不能出差错的。”
她摆弄完后,将衣物丢下。
“你自己换上吧,可千万别漏了破绽。”
秦鸢长舒一口气,撩开帘子走出。
几个丫鬟正以一种极为担心的目光看着她。
难不成她们家小姐平日里和那群乞丐接触多了,染上什么疾病了?
都自言自语了!
秦鸢淡定略过几人,并告知方止语人已经醒了。
几番折腾后,男人喝上了药,身子也缓和了起来。
木柴燃烧声噼里啪啦,三人围着火堆而坐。
方止语将烤熟的鱼吹了吹,将上面沾染的尘埃吹落后递给秦鸢。
“干粮未曾带够,便委屈昭昭再吃一次这腥鱼了,待明日到了青州,再请你吃一顿好的。”
秦鸢爽快接过,边咬着边点头,“青州的糕点铺子可都是秦家的,你多买些我便多赚些。”
“好。”
楚厌权看着二人目中无人的亲昵,不由得咳了咳。
方止语这才反应过来还有旁人,也将另一只烤好的鱼递给他,“还不知姑娘芳名?”
第一次被人称作“姑娘”,楚厌权心神复杂。
“叫我林姑娘便好。”
“林妹妹声音真是特别。”
看他别扭的样子,秦鸢不由得打趣道。
“昭昭,声音皮相皆是父母所赐,你岂可戏弄他人?更何况这位林姑娘的声音不过是粗犷了些。”
方止语严肃阻止,原本只是想打趣的秦鸢也不得不向这位“姑娘”道歉。
“阿语说得对,我刚才是玩笑话,姑娘可别放在心上。”
她非常诚恳且真挚的看着楚厌权深邃的眼眸,祈求得到原谅。
而楚厌权此刻脑中无限回放着幼时年纪十一岁的女孩闯入冷宫的画面。
他怔怔看着秦鸢,黯淡无光的眼神亮了起来。
只是胸前一阵刺痛,手中烤鱼落在地上。
秦鸢连忙扶住他,可他却反握住她的手。
力道像是要讲她的手捏碎一般。
他的眼神如狼渴望得到猎物一般尖锐,却又带着一丝悲悯。
“你……你放手!”
她的手被捏的泛白,疼得她不得不大声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