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鸢来青州以前,做了各种心理准备。
她想过也许是自己误会二舅母了,也想过二舅母拒不承认,更是想过二舅母会为了拒罪逃出周家。
只是她千想万想,都没能料到赵青会以穿膛破肚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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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你大舅母说得对,一个女儿家,又刚定下亲事,看不得这些血事。”
对自己这个见得不多的侄女,周胜是相当心疼的。
她幼时常来周家,也不嫌弃周家破败,抓着一块破瓦片都能玩大半个下午,常骑在他双肩四处游逛,很是亲密。
只是时光流转,物是人非了。
周胜走上一步挡住她的视线,但姜氏却忽然道:“她该好好瞧一眼。”
秦鸢也点头表示自己能接受,他这才让开。
赵青的尸体躺在草堆上,草堆已经被涌出来的血浸湿了,就连那肚中的肠子都被人挖了出来堆在一边。
她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弯下腰去干呕。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是来还母亲一个清白的。
赵青的死状之惨也根本不像是畏罪自杀,更何况她尚未说出自己当年所做之事。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有人不想让当初的事暴露,不想让她娘洗清身上的肮脏。
杀人灭口,当真是残忍。
她害死了赵青。
秦鸢的指甲都快嵌到肉里去了,这份疼痛暂时还能让她保持理智和清醒。
“把东西给她看。”姜氏对柳静道。
柳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秦鸢,秦鸢一看,竟是一封信与一块摔碎了一角的月牙状玉坠子。
她深深吸了吸鼻子,将这封信打开。
——秦鸢,我承认当初溜进华澄园,爬上战王床榻的人是我。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觉得这件事全怪我一个人吗?
若非你娘嚷着要将这件事告发出去,她也不会被人迷晕了陷害,所有这一切都是她多管闲事的后果,自作自受罢了。
说实话,我挺喜欢她的,她太天真了,以为这件事都是我背叛了周德,是我不配。
但是她没有想过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爬上战王的床。
你秦鸢上门来兴师问罪,到最后看到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你娘的死,你要负责,我的死,你也要负责。
希望你接下来还是这么天真。
落款,赵青。
信纸已经被却秦鸢捏破了,她又看向赵青睁得极大的眼睛,忽然道:“这不是她写的。”
眼看几人脸上困惑之感,她并不打算将其间的内容告知他们,而是连同月牙玉坠收了起来。
“别报官,这件事或许牵扯很大,我怕周家会被牵连。”
姜氏走出房门,在门外站了许久也不曾说话。
昨天晚上秦鸢来她的房间,将所有的猜想与证据告诉了她以后,她花白的头发又多添了几缕斑白。
这么多年对秦家的恨在那一刻显得无比可笑,原来是自己曾经的一时心软导致了如今害死自己女儿的结果。
可其中真相尚未问出,赵青就被人开膛破肚。
谁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做这些事呢?丝毫不畏周胜就是掌管一方衙门的人。
他们周家与江湖中的野莽草寇向来无冤无仇,不可能是山匪贼头前来寻仇。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她望向云京的方向,沉声道:“说到底,是我害了周家。”
若她当初拼死也要阻止琴烟嫁去秦家,或许不会惹来这一身的祸事。
“你们俩去瞧瞧阿德,他知道这事定是会难过的。”
柳静和周胜吩咐好下人收拾柴房的狼藉后便去安慰了周德,但不妙的是,周德也失踪了。
秦鸢回到房间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在昏暗的烛火下,她看见方止语分明已经醒了,却在看见她推开门的一刻又迅速的将眼睛闭上,侧向一边睡下。
她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在怪自己。
但此时心里沉甸甸的,她只是转了身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刚关上门转身,还未来得及歇口气,又忽然被人拉住手腕朝院落走去。
许是与楚厌权多待了几日,她已经习惯了他身上的乌木沉香的苦味,他一靠近她便知晓了是他。
秦鸢任由他拉着自己朝前走,直到他的脚步停在凉亭中。
可他只是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一言不发。
“林公子?”她忍不住出声。
这人最奇怪的就是这一点,总是用一种秦鸢猜不透的目光盯着她。
半晌,楚厌权朝她摊开了手掌,“我都听说了。能把东西给我看看吗?”
秦鸢知道他所说的是何物,可心里对他的疑虑也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她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回望他:“林公子,你很神秘。”
楚厌权的心沉了几分,长长的叹息从他喉咙里发出,他有些无奈,“你想知道我的一切,我都会毫不保留的告诉你。”
“但是此刻,我需要你手里的东西。”
见秦鸢仍是警惕状态,他又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帮我?”她皱眉,但此时绝望的心中还是腾起一丝希望,“你不是被追杀吗?怎么帮我?”
他的手抬了抬,几乎是以哄骗的语气低声道:“先给我。”
秦鸢将信将疑,拿出了东西,却并未给他,而是将信展开放在了自己身前的石桌上,将那月牙玉坠放于一旁。
“只需看,不许摸。”
楚厌权失笑,他若真想抢,那便是连她人一块抢了,又岂会在此与她耐心地说废话。
借着灯笼的微光,他通读了一番信上的内容,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仿佛他一早便猜到一般。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那月牙玉坠上时,却怔住了。
他伸手去拿,但秦鸢眼疾手快地就要去抢走。
无奈之下他用另一只手捏住了她,又趁她被惊吓到时将她另一只手也牢牢锁在掌心。
“冒犯了。”
“你——”秦鸢挣脱不开,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拿起玉坠放在微光下端详。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与他相差甚远,但她没想到会差这么多。
仅用了一只手就将她扣住,秦鸢此时看着男人紧锁的眉心,心中只有无尽的恐惧与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