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二人上楼后,秦鸢转过身,目光沉了下来。
“周姌,我们虽七年未见,但在我心中你亦非那般胡搅蛮缠之人。”
她蹲下身与其视线齐平,“你究竟为何非要如此针对于我?”
周姌嘴角僵了僵,撇过脸不去看她,“我何时针对你?我说的都是事实!”
“自幼我亲生母亲便轻视于我,是三姑母常接我去秦府,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她那么好……凭什么落得这么个下场?”
周姌说着,忽然揪住秦鸢的衣领,将她扯向自己,语气越发狠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回来抢走我阿娘的爱吗?”
她摸着自己已经有些红得发紫脸颊,“阿娘嫁到周家以后,我第一次拥有了母亲的爱,无论我做什么她都没打过我。”
“这一巴掌,是为了你打的!她为了你一个外人,一个害死三姑母的凶手,她居然打我!?”
她疯了般地狂笑,满脸皆是委屈的泪,手上力道不减,一双红润的眼睛死死凝着秦鸢。
“阿姌……”秦鸢不禁低喃,“你从未告诉过我这些,这些年我寄往周家的信,也从未有回音。”
十岁那年阿娘死后,周家之人便再未踏入秦府一步,她和周姌之间也就渐渐生疏了,只是她没想到,周姌竟对自己怨恨如此之深。
周德站在不远处,眼见围观之人越发多,连忙走上前将二人分开。
“这幅样子当真是丢人,还不快些起来,要去找你爹便去衙门,何必在此惹些麻烦事?”
周德推搡着她,一脸不耐烦,“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的,养成这副德行!快回去了!”
周姌的脸已经微微肿了起来,她甩开周德,捂住脸颊,口齿含糊不清,“秦鸢你给我等着!”
眼见她愤愤跑出门外,周德也松了口气,“这丫头片子,一天净会惹事!”
他朝着人离去的背影骂骂咧咧,完全忽略秦鸢的存在。
秦鸢整理了下凌乱的衣领,忽然搭上他的肩膀,“二舅父,许久未见了。”
他身子一僵,缓慢转身,“是你啊……”
男人装模作样,秦鸢也不拆穿他,问道:“二舅父有空吗?侄女有些话想和您聊聊。”
“呃……聊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已经尽量避着秦鸢了,怎么还是能被她盯上。
“舅父先坐吧。”
周德不情不愿地坐下,又示意小厮将帘子拉上,倒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
秦鸢见状,不紧不慢地拿起茶壶替他添茶,见他又将茶杯递到嘴边,才开口道:
“舅父,许久未见,不知杨娘子可安好?舅父将她纳了吗?”
周德一口茶卡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咳……”
秦鸢很满意他的反应,不顾他的咳嗽,又继续道:“二舅母是个心思细腻的,她没生气吗?说起来杨娘子那时还为我擦过眼泪。”
她说着,从腰间扯出一块秀着两只锦鲤的手绢平摊放在桌上。
“二舅父你瞧,这手绢我都还留着呢。”
周德就差没咳出血来了,弓着身子将卡在喉咙的茶叶吐了出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秦鸢,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件事已经过去七年了,你不是答应过将此事翻篇,瞒着你二舅母的吗?”
他目光锁定桌上的手绢,刚想伸出手抓过,秦鸢已经先一步收了起来。
他尴尬收手,又问道:“你和她说?”
秦鸢故作神秘,一言不发盯着他。
周德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只得好言相劝,低下面子,“昭昭,好侄女,你想要什么舅父都给你,你就别告诉你二舅母了行吗?”
昭昭?秦鸢倒还是第一次从这个男人嘴里听见这两字。
她道:“二舅母若是知道了,定然是饶不了您的,不过嘛……”
她刻意停顿,周德急得心慌,一双腿不停抖,几乎是面红耳赤般死看着她。
“快说,快说,不过什么?你快说啊!”
“二舅夫莫急,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
秦鸢语调上扬,势在必得的模样让周德心里一阵反感,但把柄在她手里,不得不低声下气。
“什么交易?”
“三日后,把周府后院的门打开。”
周德警惕地往后一退,“你想做什么?秦鸢,你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可你若是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是绝不会允许的。”
秦鸢也不反驳,低声道:“二舅父只管答不答应?”
“我若是答应你,你又能帮我做到什么地步?”
“舅父不就是怕二舅母得知您当年的风流往事吗?您放心,只要您按我说的做,到最后被外祖母责罚的,一定不是您。”
“这……”周德迟疑不决,心中烦恼。
她一拍桌案,凑近了些,压嗓音,“外祖母最是看重人品如何,若二舅父不想周家产业尽数落到大舅父身上……”
她话语尚未说完,周德便一口应下,“我答应你!”
秦鸢满意地起身,撩起帘子,回头又道:“舅父很聪明,可别忘了三日后。”
说完,她便径直上了楼。
周德隔着薄薄的纱帘望着她的身形,目光涣散,陷入沉思。
七年前的上元节里他一夜风流,和杨梦绾春宵一夜,未曾想回府途中会遇上从秦府跑出的秦鸢。
那时秦鸢不过十岁,一双泪眼惹人怜,杨梦绾心软递上的手绢,此刻却成了他最大的把柄。
秦鸢推开房门,一眼便瞧见方止语躺在床上,她提起裙摆便跑过去。
楚厌权坐在罗汉床边,见她着急的模样,轻叹一声,“他没死。”
“我知道。”放心不下的她还是试了试鼻息才松了口气,替他捏好被角后坐到了楚厌权对面。
一整日的口舌之争,她此刻心觉颇累,趴在桌边便闭上了眼。
“不顺利?”他问。
“不顺利。”她敷衍回答。
“……”
楚厌权盯着她侧脸的轮廓,目光上移到她因刺眼的阳光而蹙起的眉心。
他起身将窗户关上,把帘子拉了下来,回头望去,少女的眉心平静了下来,只有肩膀因呼吸而还在起伏。
“抱歉,没能认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