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颐和公主与西楚皇帝大婚,举国同庆。
秦鸢的身子也愈发恢复了,只是尚且有些腿脚不便。
而楚厌权答应了前往婚宴,因此整个房门里只剩下秦鸢一个人。
阿澄在外面守着,近乎昏昏欲睡,陆惊才已经走近了他也未发觉。
他点了阿澄的穴道便进了屋。
将门关上,他视线落在正靠在床边盯着房顶发呆的秦鸢。
“楚兄的手下倒是个不尽责的,得亏进来的是我而非那等歹毒之人。”
秦鸢并未给他眼神,依旧望着房梁,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你也并未比那歹毒之人好几分。”
被噎了一下,陆惊无奈地抿了抿唇角,在她身侧坐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好奇问道:“在瞧什么这般认真?”
秦鸢指着房梁上那束光,“我在看它何时移动。”
“无聊。”
她掐了一把男人的手臂,收回目光,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就是为了说我无聊?”
“下手没轻没重。”他往边上挪了挪,“本公子来瞧瞧你,不可以吗?”
“毕竟我与你们也算生死与共了一回,算是朋友。”
他难得真诚地说了一句话,秦鸢也不再打趣他,拍拍他的肩,“我听说了,节哀。”
他忽然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秦鸢,“节哀?你难道不知道我盼着他死吗?”
“……”
“你之前说你杀了他儿子,取代他儿子,又侮辱他儿子,到底是为什么?”秦鸢下意识问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摆手,“我只是随便问问吧,你也可以不说。”
可男人却低下头笑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本来还找不到用什么报答救命之恩,既然你想听,那告诉你也无妨。”
他盯着秦鸢的鞋尖,眯着眼回忆道:“其实我不叫陆惊才,陆惊才是陆书德儿子的名字,而我不过是他的书童。”
他们年龄相仿,从小一起长大。
在外人的眼里他们就算不是亲兄弟也胜过了亲兄弟。
可其间内幕,只有他知道。
他说:“我是个没名字的小四,是小偷的儿子。我爹偷了他家的珍宝被打死了,为了息事宁人,便将我接来了。”
“府上有手脚不干净的人是常事,但无论是谁偷了东西,罪名都会落到我身上。”
“你知道是谁每次指控我的吗?”他忽然看向秦鸢,认真问道。
秦鸢虽然望着他一双自悲的眼睛不由得摇头,心里却猜到了几分。
果不其然,便听见他说:“是陆惊才,是我的少爷,是我当成朋友的人。”
“从我被打得半死不活,险些丢了命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直到了什么叫尊卑有别,我们始终不可能是兄弟。而他想指控我的理由也很简单,觉得这很好玩,便让人将东西藏了起来,再贼喊捉贼,捉到我身上。”
“陆书德也是个溺爱的父亲,他说什么便信什么。”他自嘲道:“或许并非是相信,只是单纯不喜欢我罢了。我记得他将我接进府中时,分明说着会将我当成亲儿子一般对待。”
“现在想想,也只是因为不想让人抓到他滥用私刑的把柄,想封我的口罢了。”
秦鸢捂住了耳朵,“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了。”
大抵挑起别人内心深处的伤心事也是罪人吧,秦鸢觉得背后像是被挣扎了一半坐立难安。
陆惊才却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扯下来,“我都没觉得难过,怎么你倒先替我伤心了?”
看秦鸢愣愣盯着自己,眼里竟有几分怜悯,他也有些心烦气躁,语速飞快,“对,我恨他们,所以害死他儿子,现在又害死他。”
他话虽如此,可秦鸢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只是没再继续问,而是抽出自己的手,“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
“……嗯。”他沉默半晌,又问:“方公子的事解决了吗?”
“他会回去。”
秦鸢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件事,将他推起来,“你快走吧,如今陆家的大局你稳住了?”
而男人却只是笑了笑,反问道:“怎么?怕你的情郎回来瞧见?”
“什么情郎,那是云国的三殿下!我与他本就是毫无关系的。”她连忙否认。
与此同时,陆惊才打开了门。
门外,楚厌权与阿澄一前一后站在门口。
前面的男人瞳孔暗沉,下颚线分明清晰,却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与秦鸢相视一眼,随后视线落到方止语脸上,“听闻陆国师死后,陆府上下一团糟,陆兄不去处理事务,怎么反倒跑此地来了?”
陆惊才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我乐意。”
说完,往后瞧了一眼秦鸢,便越过二人离开了。
秦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蹭的一下坐起,破有些心虚地转过身面对着床。
下一瞬又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又没做错什么,心虚个屁。
于是转身坐在床边,对楚厌权道:“怎么样?这关乎两国的婚宴,可还顺利?”
他背负着的手拿出了一个食盒,走到桌边将其打开。
“嗯。”他淡淡道:“饿了吗?”
秦鸢摸了摸肚子,“有点。”
她看着眼前垂着眼帘认真布菜的男人,径直走了过去停在他面前。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明显,楚厌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最后将筷子放在碗边。
“怎么了?”他并未抬眼,只是看着眼前布好的菜,却让人有股无形的压力。
“我方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在我心里我们也算生死与共的朋友了——”
“当然如果三殿下不介意与我们为伍的话。”她补充道。
“朋友吗?”他鸦羽般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我与你们并无二般不同。”
“况且我说过了,私下里你大可以不叫我殿下。”
“那我叫你什么?直呼名讳?那可是大忌。”
虽然她已经不知道犯过多少次忌讳了。
他微微抬眼,眼里印着秦鸢错愕的神情,“叫我居平。”
“居平?”
她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那日放花灯之时,她曾问过他的名字。
那时他隐瞒了身份,她以为这个名字不过是他搪塞自己扯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