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达成了此行目的后，燕云熙便打算告辞。
林远逸有心跟林之归通个气儿，再三挽留，“念儿入了宫就难得再回来一趟了，还请殿下怜惜，容念儿多留几天。”
林之归也还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在燕云熙询问自己意见时点了头。
“那就留一晚。”
甄有福在燕云熙斜过来的一眼里闭了嘴。
小林氏给林锦珠使了个眼色，笑着向燕云熙道：“殿下是头一次来，就让珠儿带殿下四下走走？咱们寻常人家不比宫里景致好，却也别有野趣，殿下走走消消食也好。”
燕云熙点了头，却是转向林之归，“小之带孤逛逛？”
“我有些乏了。”
林之归记挂着林知念的情况，一心想抽身去联系自己的人，自然是借着小林氏的话推脱，“就让妹妹陪殿下走走吧。”
想跟林之归聊聊的林远逸也顾不得不妥，同样殷切劝着，“还是让珠儿陪殿下逛吧？念儿……”
脱口而出的称呼在看向林之归后卡了后面的话，林远逸眼中划过隐晦硬着头皮将话说了下去，“念儿在家不常走动，很多地方不熟。”
林锦珠羞怯地揪着帕子，朝着燕云熙靠了过来，娇声软语，“殿下，请。”
看着这一家子，燕云熙挑了眉，躲了林锦珠的靠近，让她连袍角都没沾上，凑近了林之归带着些委屈地咬耳朵，“小之，你夫君都要被人抢走了，你怎么睡得着？”
林之归一哆嗦，捂了耳朵别开眼，说话也是不客气，“殿下多心了，殿下若没有那个心思，别人算计再多也是枉然。”
林家三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脸皮倒是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在燕云熙拉了林之归逛园子的时候，还让林锦珠凑了上来。
跟在二人身后，林锦珠揪着帕子愤愤盯着林之归背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快走几步，林锦珠到了燕云熙身侧，殷切地给她介绍花园子里的花。
妆容精致的姑娘言笑晏晏，一颦一笑间人比花娇。
她说得起劲，似是没注意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惊呼一声朝着燕云熙倒来。
燕云熙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往林之归身旁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她这一扑。
林锦珠在地上摔了个结实，抬起一张娇俏小脸，梨花带雨惹人生怜，“殿下……”
“林小姐没事吧？”
燕云熙关切地问着，不仅没伸手，反而还往林之归身边靠了靠，挽住他手臂，温声在他耳边叮嘱，“这园子里石子儿多，小之可要小心脚下，莫要因为走神摔着了。”
说着，她又笑笑，朝他眨眨眼，凑近几分，“不过小之就算没留神也没关系，孤会接着小之，不会让小之摔着的。”
自进了花园子就在走神的林之归在听见她的话后回神，瞥了眼被丫鬟扶起来的林锦珠，翘了嘴角，瞄向燕云熙，却见她正朝自己笑得狡黠。
弯弯一汪狐狸眼，盛着夏日辉光，像是在朝他讨要夸奖。
林之归一时间被晃了眼，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却在目光落在花园正中一汪池水时愣住。
“怎么了？”
燕云熙见他神色落寞，软着声气询问，“这池子有什么不妥？”
“这里……”
林之归暗了眼，薄唇轻抿，“该有一株玉兰树。”
枝叶如盖，悬系秋千，铺兰石，设矮桌。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被无视的林锦珠不甘心地插话，“殿下您是不知道，这花园子之前有多荒。杂草丛生，全无可看之处。那玉兰树花开时倒是好看，一到落叶，枯叶盖了满地不说，冬日更是光秃秃的丑得很。”
“后来我花费不少心力才将园子打点出来，便是石景先生都夸我这园子造的景致好。”
石景是有名的园林造景大师，宫里就有不少园子出自他的手笔。
这确实是值得夸耀的事，可她想引起注意的人，却一双眼都落在旁人身上。
燕云熙在看着林之归，林之归在出神。
风吹叶落，足以遮天蔽日的玉兰树好似从小池中重新生长，如盖绿叶染了黄，簌簌风穿叶，嘻嘻稚子声。
树下烹茶的妇人轻笑着朝他招手，“小之，慢些跑，别摔着了。”
羽睫颤动，舍不得盖上，怕眼一闭一睁之间，幻境消散。
久睁的眼睛发干，被风一吹泛了红，晕起水雾。
一只手突兀出现在眼前，盖了他的眼，耳边嗓音不如记忆中的柔和，轻易就将他拉回了现实，“别看了。”
闭了闭眼，林之归扒开了她的手，却被她将手握在了掌心。
一样温凉的触感，一时竟让他舍不得放开。
燕云熙垂眼，被捏得变了形的指骨有些发疼，她却没有抽手，偏首看向了一旁不忿的林锦珠，笑得温和，“林小姐再带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没想到燕云熙会突然看过来，林锦珠眼中的嫉恨收敛不及，显出几分慌乱，“好，好。”
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燕云熙牵着林之归，漫步跟在林锦珠身后，余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看得出来，他对林家真的不熟，至少是对现在的林家不熟，透过依稀的影子，怀念着过去。
路过一个破败院落时，林之归的脚步停了下来。
燕云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院门口的牌子上看见了三个娟秀的小字——子规啼。
小字旁边还有一行刻字：山间子规啼，游子念归期。
歪歪扭扭一行字，入刻深浅不一，可猜出自稚子之手。
知念，之归。
时时当念，期至，归之。
燕云熙瞥一眼身侧人，无声轻叹。
人已归，物已非。
“这是何处？”
见林锦珠驻足疑惑地看过来，燕云熙出声问道。
林锦珠答得随意，“就是仆人住的院子，没什么好看的。”
明显感觉到身侧人紧了手，燕云熙看向他，又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喉头滚动，林之归敛了眼，“是我……”
在燕云熙拽了他的手后，林之归立时反应过来，“……哥哥，曾经的居所。”
燕云熙转眼看向林锦珠，林锦珠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解释，“哥哥离家多时，这院子空置着渐渐就荒废了，便做了仆人居所，总好过空着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