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归脸皮一抽,正要嘲她自恋,却在细瞧了她的眉眼后闭了嘴,转了头。
先前他只道太子生得阴柔了些,眼下散了发,湿漉漉的青丝贴在颊边修饰了脸部棱角,雌雄难辨,竟叫他生了几分不自在。
“你还打算在里面待多久?”
林之归醒神,从浴池里爬出来,才换的干净衣裳已经湿透了,粘在身上,勾勒出轮廓,若隐若现地露着底色。
燕云熙眼神微暗,错开些许,“出去。”
林之归撇了嘴,走去外间,路过时还不忘提醒,“你答应了要放阿念走,别出尔反尔啊,太子殿下。”
燕云熙拢着领口的手微紧,没有回答。
方才她也不是想寻死,只是心烦气躁间忽地生了疲累,与往常一样想在水下冷静片刻,却没有往日的心力再浮上来。
她不会与林之归说这些,林之归也不是非要她应声。
等燕云熙换好寝衣出来时,林之归正坐在烘头发的炉前烘衣服,只腰间搭了块布巾掩着。
随手将浴袍扔了过去,燕云熙在另一方炉边坐下,绞着头发,“过来。”
林之归认命地将袍子穿上,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您有什么吩咐?”
“站着。”
“……”
林之归无语地起身任她打量,甚至还在她面前转了个圈,直到她点了头才又坐下。
在他坐下后,燕云熙却又什么都没说。
就在林之归忍不住要开口问的时候,她突然提出帮他烘头发。
林之归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背过身去任她施为。
指尖穿过如锻青丝,燕云熙眼神暗了暗,挑亮了炉中的炭火,焦糊的味道立刻蔓开。
林之归瞳孔一缩,扭头拽回自己头发时,发尾已经烧卷了一片。
林之归火气当即就上来了,张口要骂人,却被燕云熙一句话堵了嘴。
“你跟林知念差的太多了。”
燕云熙直视着他愠怒的眼,“要想不露破绽地在这宫里待着,你要牺牲的,远不止一头青丝。”
林之归咬了牙,生气但无可奈何,“所以呢?”
“孤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燕云熙捻着指尖残留的青丝灰烬,“刺客在上轿前掉包了太子妃,潜入东宫刺杀太子,太子妃不知所踪。”
林之归皱眉,“我不可能杀你。”
“你可以直接走。”
燕云熙半垂着眼,看不出所想,“想要孤命的人多的是。”
林之归以为自己是会直接走的,他都站起来了,可最后他又坐下了。
“你死了,这天下哪里还有安宁?”
林之归心烦得很,“八王早就蠢蠢欲动,你一死,前朝一乱,藩王必定趁势而反。我倒成罪人了。”
燕云熙沉默许久,拍掉了手里的灰,抬眼看向他,“林之归,是你要留下的,也是你想让孤活着的。”
对上那漆黑的眼,林之归躁乱的心揪到了一处,抿唇顿了顿才道:“是,你得活着。”
“那就好好看着孤。”
燕云熙起了身,“藏好你的尾巴,收起你的爪牙,别做吩咐外的事,也别让孤知道,你除了孤,还有别的主子。”
这俨然将他当狗的话,让林之归心里很不舒服。
燕云熙没想要他的回答,让人送了剪子过来,慢条斯理地将他的头发修剪成了不能看的模样。
林之归盯着一地的碎发,抬眼看向放下剪子的人,“解释。”
燕云熙拍拍手上碎屑,给了解释,“男子发及背,女子发及腰。顺便给你找点理由,躲了明天的敬茶。你那一双手将茶捧上去,立刻就要露陷儿。”
“这么细致?”
本在气头的林之归听了解释,惊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差别有那么大吗?”
“男子的指骨本就比女子大,常年握刀剑练出来的手更甚。”
燕云熙慢悠悠倒了盏茶吃,“看得出来你做过处理了,但跟深闺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出来的娇小姐比起来,差别还是很明显的。能在后宫里立足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林之归看着自己的手,张了张嘴,“你之前就是从手将我识破的?”
燕云熙给了他一个“还不算太笨”的眼神。
原本被当狗,还被毁了头发,林之归是没什么好脸色给燕云熙的,这会儿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在细节上疯太子胜他太多。
攥指成拳,林之归脸色更难看了,“怎么解决?”
“从明天起跟我练剑。”
“啊?”
燕云熙一手支了下巴,狐狸眼微弯出幅度,带着看好戏的眼神,“记得装新人,杜大侠。”
这声“杜大侠”直接让林之归咬了牙,想起先前被她戏弄的事。
“为什么要跟你练剑?”
林之归没个好声气地回怼,“已经差别这么大了,再练不是更明显?”
“……”
深吸了一口气,燕云熙自唇边扯出一个笑,“小之,你脑子里是稻草吗?”
林之归不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八百个心眼子吗?一天到晚算计个没完,累不累啊?”
净室里静了片刻,才响起一声笑,“当然累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林之归动了动嘴,道歉的话在嘴边但就是张不开嘴,最后闷声换了话,“所以是为什么?”
燕云熙叹气,“演给别人看。你跟我练一个月剑,就有了可以解释的理由。只要别被人抓着手摸到老茧,比出大小,就能混过去。你也正好有理由,不做女红。”
还有女红……
林之归突然觉得头疼。
被燕云熙这么一提,他想起了林知念之前匆匆交代的东西。
什么女训、女诫的也就算了,好像还有什么插花、茶道、女子课、宫规礼仪……
他想到的,燕云熙自然也想到了,按着眉心摇头,“孤有假,这段时间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孤。”
林之归自然是连连点头,巴不得有燕云熙在前面挡着。
“但你不是有早朝吗?”
林之归突然想起她之前说的话,一算时间,“马上四更末了,你不去睡会儿?”
燕云熙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小之,在宫里不要随便跟人说话。”
一开始林之归还以为她是怕自己露馅儿,直到听见那句,“容易被骗。”
确实也是怕他露陷儿,但跟他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