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燕云熙的借口,林之归混过了这一月,但这却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书房之中,林之归瞧着她沉思之色,犹豫着开了口,“我有一个朋友,擅长乔装,这些偏门的东西他比我懂,之前便是他帮我换了花轿的。”
“你想将人弄进宫中帮你?”
燕云熙若有所思。
林之归沉默片刻,点了头,“你总不可能一直这样跟着我。”
“六月底在宫外芙蓉渠,有一场赏荷宴。”
燕云熙捻着指尖,轻叩桌面,“能混进回宫的队伍,就让人留在你身边吧。”
指尖微顿,她又抬眼看向林之归,漆黑眼眸里颜色暗沉,“我指,我不在的时候。”
林之归嘴角一抽,“我要跑早就跑了。”
燕云熙轻笑,俯身凑近些许,“小之若是喜欢当着你那朋友的面跟孤腻歪,孤倒是没什么不可以。”
温热的呼吸扑面,将触未触的鼻尖发烫,狐狸一样的眼勾着人心,让人心中一空。
喉结滚动,回神的林之归红了耳尖,扭头一撤步退开,斜眼瞪她,“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燕云熙食指点着唇,弯弯一双眼盛着戏谑狡黠,“小之的反应很有趣,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林之归紧了拳,身上衣服都绷得撑起,惹了燕云熙又一声笑,“嗯,这衣服还是小了些,不过倒是意外的不错。”
说话间,她在眼前人肩上搭了指尖轻按,隔着衣料贴着紧绷身躯滑下,落在他身前轻点,“都省得再费工夫伪装胸前。”
指尖带起战栗,林之归拍开她的手,羞恼嫌恶地低吼,“别总恶心老子!”
燕云熙眨了眼,指腹轻扫自己被拍红的手背,站直了身子,眯眼瞧着他低笑,“小之可要忍着点,再将衣服绷裂了,就不知道又会传出些什么了。”
深吸一口气 ,林之归在心里将人骂了千百遍,睁眼瞪向她,“无聊!”
燕云熙还想说什么,却听门外叩了门。
敛了玩笑的心思,燕云熙清冷开口,“进。”
林之归愤愤坐在桌边灌了两杯茶,听甄有福回禀,“殿下,司公子求见。”
骤然冷下来的气氛让他瞥了眼,睹见书桌前的那人暗了眼,微微皱眉,轻叩了桌面小声问,“你跟他有仇?”
燕云熙回神,轻笑着揉揉他脑袋,惹得他不快地撇了嘴才收手,抬眼看向甄有福时却又敛了笑,“不是放了他一月的假?”
“今日已期满。”
甄有福小心回话。
燕云熙一顿,问,“已经六月初六?”
“回殿下,正是。”
燕云熙低头看向桌边的林之归,却见他正好在看着自己。
“需要我回避吗?”
虽是在问,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
能躲开燕云熙,他简直求之不得!
眉梢一挑,燕云熙再开口却是对甄有福吩咐,“孤今日陪太子妃,不需要他在身边跟着,且让他下去休息,明日再来。”
甄有福腰弯得更低,“殿下,司公子说他是奉了左相大人之命,有渝州水患和漠洲大旱等事与殿下商议。”
书桌前的两人同时愣了神,面色不一。
盛宁二十年,五月末,渝州连日大雨致洪水决堤,冲毁农田瓦舍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其后疫病泛滥,南洲二十四城有一半受其牵连。
漠洲数月未雨,庄稼枯死,河道水井干涸,饥荒蔓延,流民南下,山匪猖獗,一时成为朝廷头疼之症,更累及北域军民难以安生。
林之归回神看向燕云熙,只见她神色晦暗莫名。
前世她力排众议,主张开运河将南水北调,取流民为工,一为解决流民失所之事,二为朝廷赈灾剿匪节省开支,三为两地长久安康谋划。
最终朝廷派贺王燕云贺先北上招安山匪流民,开凿运河北端,后南下治理水患瘟疫,拉拢富甲商贾为运河施工筹资。
作为太子的燕云熙因着是储君不可轻易涉险,虽有着进谏之功,却没捞到什么实处,只是遣了太子伴读左相之子司隶与燕云贺同行,自己则按钦天监所建议,代替皇帝,孤身一人前往泰元寺祈福,祈祷天下太平。
太子在前往泰元寺途中遇刺,并在第二年春狩之时被燕云贺发现太子已被人掉包。
“兹事体大,殿下还是以国事为重。”
林之归严肃了神色行礼,“我就先退下了。”
燕云熙回了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头,“去吧。”
林之归从书房后门离了场,回寝殿的一路上都心下难安。
南边瘟疫,北边流民,他竟然忘了这茬。
要赶紧通知师父他们早做准备,以防瘟疫四起,民不聊生,届时江湖邪派趁乱而起,朝廷与武林之间的矛盾只怕更深。
林之归路上走着,细细记下东宫守卫的排布。
这一个月,他其实已经基本摸透了东宫的守备,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倒是不难,就怕有人突然来找,会露了馅儿。
只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林之归回了寝殿,遣了人说要休息,正打算换行头摸出宫,窗边风动,立时引起了他的警觉。
回身看去,雕梁画栋的房梁间,已是多了个人,让他愣了神,随即一喜,“你小子,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东宫书房,燕云熙等林之归离了场,才在书桌前坐下,“请进来吧。”
“诺。”
看着随甄有福走进书房的男子,燕云熙微眯了眼,端坐桌前盖了眼底情绪。
“臣见过太子殿下,恭贺殿下新婚之喜。”
瞧着对面恭敬揖手的人,燕云熙却半天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
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似乎是春狩遇刺身份暴露前。
时间间隔算来并不久,可她再见此人,却心中烦闷。
司家长子,她的表兄,自打她上学开始,他便是自己的伴读。
她知他是司家控制自己的线之一,但他似乎不这样认为,尽心尽责地做着一个臣子,一个兄长,一个朋友。
他们在一起从来只谈国事,他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算半个师长,纠正着她的错误,支持着她的决定。
重生之后,若说自己最不愿见谁,大抵就是眼前这人。
但该来的,终究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