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燕云熙带着讥诮笑意的一双眼,内侍哆嗦了一下,犹豫着妥协了。
支走了院里院外的人,内侍站在院门口,看着门前的燕云熙,总觉得今夜的太子,比之前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屋门关上,将屋外的黑暗遮蔽。
随手落了锁,燕云熙的视线透过层层红纱,落在端坐在床沿的大红身影上。
层层叠叠的锦绣裹成的可人儿,对自己未来的残酷命运毫无知觉。
她记得,这位太子妃,在太子侧妃进府的第三个月,因意外失足落水而亡,一尸两命。
“是太子殿下吗?”
清冽的声音如同清泉,蓦然惊醒了门边的燕云熙。
“嗯。”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走进满屋的大红之中,没话找话般地明知故问,“没人在你身边陪着?”
“管事公公说人手不够,将人都调走了。”
床上盖着大红盖头的人略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回答。
“人手不够?”
燕云熙拿起玉如意,轻轻地问了一句,却没想等床边的人儿回答,轻笑一声,接了自己的话,“人都走了,倒是好办事。”
一身锦绣的新娘子好似被她的话惊到了,有些紧张地攥起了膝上的衣料。
燕云熙敛下眼,轻轻挑起喜帕,软了声气安抚,“没事的。”
恶心人的事,一世已经太多了。
“孤看膳房送来的饭菜你还未动过。”
燕云熙轻声岔开话题,喜帕滑落,露出的那张温婉容颜,一如记忆里那般夺目,“是不合口味?”
“是嬷嬷说,要等殿下揭了盖头,才能用膳。不然不吉利。”
轻细的声音恭顺柔和,却带着点与温婉的容颜不相契的冷冽,让燕云熙微微一怔。
她细细地瞧了眼前人的眉眼,视线顺着眼前人低垂下去的脑袋,落在了其攥着衣袖的一双手上,忽地自唇边绽出一个笑。
搁了如意,燕云熙挨着人坐在床沿,伸手牵住了一只掌心渗着薄汗的柔荑,在手心里把玩着,“孤在宴上也没吃上几口,正好与爱妃同食。只是孤有些乏了,想先歇一会儿,要委屈爱妃先一个人用膳了。”
“不委屈,不委屈。”
或许是紧张,那人连着说了两声,匆匆地收回了手,起身走出去一步,才回身同燕云熙行了福礼,“妾身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燕云熙笑着颔首,在对方走出几步后,却又叮嘱了一句,“合卺酒,爱妃可要记得等孤醒了,再共饮。莫要偷喝佳酿,误了美事。”
走向外间的人影踉跄了一下,含混地应了两声,脚步似乎快了几分。
在只能透过层层帷幔看见一个模糊人影后,燕云熙唇边的笑落了下来,斜倚在床头,修长的指尖点着床沿,静静地盯着外间桌前的那个模糊人影。
直到床下一道轻微的声音,搅乱了她点着床沿的节奏,燕云熙的唇才又勾了起来。
她刚轻轻起身迈开步子,便听见身后一声松了口气般的细微碎响。
燕云熙脸上的笑意更深,走向外间的脚步都有了几分轻快的味道。
扫一眼桌上去了小半的饭菜,燕云熙轻声问桌边的人,“好吃吗?”
桌边的人好像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呛咳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
燕云熙轻轻责备着,顺手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快顺一顺。”
看着那人干脆地饮下了酒,在桌边坐下的燕云熙关切的声音里隐着别样的情绪,“感觉如何?”
“谢……”
那人话没说完,却猛然甩了脑袋,有些迷茫地看向酒壶,“这酒,劲真大。”
“醉了?”
燕云熙笑看着对面人脸上升起的酡红,“爱妃可是不听话,趁着孤休息时,贪杯了?”
“没有。”
那人甩着脑袋,试图清醒过来,“就这……一杯。”
“爱妃真是不胜酒力。”
燕云熙叹着摇了摇头,扶住了那人将要倒下去的身体,“既然醉了,那就好好睡一觉好了。”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燕云熙的笑也冷了下来。
“还不出来?”
这没收声的话好像惊到了怀里的人,在她怀里挣扎了两下,却到底还是没能起来。
而随着燕云熙的话音落下,里间里一阵窸窣的碎响后,从婚床下爬出了一个只穿着件单薄中衣的男人。
“你倒是会省事。”
燕云熙嘲道,“虽是盛夏,但今儿莫名飘了雪,你也不怕冷?”
男人板板正正地给燕云熙磕了个头,“都是娘娘的安排。还请殿下将人交给属下,之后属下还要去向娘娘复命。”
燕云熙挑眉,语调忽高忽低,“染指孤的女人,你就不怕死?”
“还请殿下莫要为难属下。”
男人又朝她磕一个头,“若是属下不照做,娘娘会要了属下全家的命。”
“好得很!”
像是知晓了什么乐事,燕云熙的语调都轻快了起来,不似先前那般让人琢磨不透,“办完这件事,孤会好好照管你的家人。”
“谢殿下。”
男人好似没听出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向燕云熙磕了第三个头,起身去接她怀里的人。
燕云熙将怀里的人往他的方向推了一把,却在他弯下腰来时,陡然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男人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燕云熙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嗬气声。
燕云熙弯着眉眼,笑得和煦,“孤不喜欢别人染指自己的东西呢!”
男人挣扎了两下,在燕云熙骤然收紧的手下断了气。
松开手里的尸体,燕云熙的手转而覆上了怀中人纤细的脖颈,带着笑意的声音又轻又柔,“爱妃,这出戏可好看?”
怀中本该昏睡着的人幽幽地睁开了眼,目光落在燕云熙圈着自己脖子的手上,清冽的嗓音带了些迷蒙的沙哑,“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不该解释一下,为什么掉包孤的太子妃吗?”
燕云熙虎口压在他凸起的喉结上,不答反问,“作为男人,却假扮太子妃,你这刺客未免有些太不敬业了。”
林之归目光一闪,扭头闭上了眼,“既然落到了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决计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别说得这么绝对啊!”
瞧着一脸决然赴死的男人,燕云熙笑出了声,“孤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太子妃去了哪儿。只要你告诉我一声,哪怕是骗我的,孤也会把命给你回去领赏。”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