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景一时间还真被他给问住了。
男尸骗不过众人，女尸骗不过燕云熙。
挠了挠头，俞文景机智建议，“各搞一个？”
林之归白了他一眼。
“当我没说。”
俞文景一摊手，“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她说她还会来。”
屋里陷入了沉默，林之归闭眼装死。
没想到，他竟会有想念燕云熙的一天。
快回来吧！他真的受够燕无忧了，比她哥还难对付。
纵然燕云熙说过会早回，但等她完成祈福祭祀回宫时，也已经是七月二十四。
先后见了皇帝皇后，燕云熙早晨到皇宫，回东宫时已过了晌午。
刚走进院儿里，就听见偏殿笑声不断，燕云熙转步去了偏殿，甄有福立刻迎了上来，“问太子殿下安。殿下一路劳累，奴这就让人去收拾。”
燕云熙点了头，偏殿里几人听见甄有福声音也迎了出来。
“哥，你终于回来了！”
燕无忧几乎是飞扑出来的，被燕云熙按着肩膀挡在了一臂之外，“孤一路风尘，仔细脏了你衣服。”
撇了嘴，燕无忧扯了她袖子轻晃，“衣裳哪儿有哥哥重要？哥你走一月，怎么越发生分了？”
燕云熙一怔，敛了眼，“孤只是累了。”
在偏殿桌边坐下，林之归为她斟了茶，浅抿一口，燕云熙才浅笑着问，“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一些宫外的趣事。”
林之归答着，燕无忧抢了他的话，神采奕奕地同她复述。
燕云熙安静听着，直到甄有福带人上了膳食，燕无忧才顿了话头，盯着桌上饭菜，偷眼瞧了燕云熙，见她神色如常，抿了唇，心里发酸。
压了心绪，燕无忧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哥哥一路劳累，无忧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她又转向林之归，“要辛苦嫂嫂照顾哥哥了。”
林之归应着将人送出门，俞文景和甄有福一道将人送出院门，没再进殿。
看着燕云熙用膳，林之归亦是心绪复杂。
眼下早就过了午膳时间，皇帝皇后竟无一留人用饭。
“跟无忧的关系好了不少？”
吃饱喝足，燕云熙才问起事来，“这一月可还安好？”
林之归回神，将之前差点被燕无忧发现的事说了，“皇后找过一回，被安乐公主挡回去了。有次在书房练字，见她似乎喜欢游记，试着聊了宫外的事，从那以后，就有所缓和了。”
沉默片刻后，燕云熙难得主动地说起了私事，却是关于燕无忧的，“无忧甚少有机会出宫。母后宠她得紧，却也将她看得紧，怕她出宫会出事，总要将人带在身边时才放心。”
林之归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也是难免的事，皇家毕竟不像寻常人家，自然要处处小心。”
似想起什么，林之归话音一顿，侧首看向她，“你呢？应当也不曾真的有出宫游玩的时候。”
“孤作为太子，出宫的时候自然不少。”
燕云熙否定了他的猜想。
想着书房里众多游记，林之归抿了唇，手往桌上一支，朝她展颜一笑，“下次有机会出京城，可要去看看游记中的山河秀丽？江湖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是书里所没有的。”
“眼下倒是有一个机会。”
燕云熙指尖点在桌面，转了话题，“中元节小之不是没能回去？过几日一起去香积寺吧，给岳母上柱香。”
听她提起此事，林之归暗了眼，却又想起归宁那日她的维护，让他忍不住多想。
就算是带着目的有意示好，也太周详了些。
入夜，躺在榻上，林之归盯着房顶出神，却在半夜听见里间传来窸窣之声。
片刻之后，屋里便只剩了他一人的呼吸。
这么晚了去哪儿呢？
林之归皱了眉，躺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爬起来悄悄跟在她身后。
避了明处暗处的人，燕云熙最后进了东宫颇为偏僻清幽的院子，入院的拱门上挂着匾，上书“竹苑”二字。
院儿里也与院名一样，遍植修竹，各个品类的都有，高低错落着成了与富贵皇宫截然不同的景致。
燕云熙停在了一块假山石边，抬袖扫了一旁无字碑上落叶。
小小一截无字碑，不过巴掌大，被层层掩盖，直到燕云熙拂开落叶才显露出来。
半跪在无字碑前，燕云熙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
昏暗月光里，竹影婆娑，照亮了小小无字碑，却将她的身影遮盖在摇曳的影里。
静静在她背后看着，林之归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但她似乎并不打算撵人。
沉默良久，林之归终究是忍不住问了，“碑下是何人？”
清冽嗓音比平日伪装时低沉，混着竹音靡靡。
“碑下无人。”
燕云熙没挪动分毫，嗓音语调皆如常，却越发惹了他皱眉。
半夜背着所有人来看一块无人的无字碑，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宫里不允许私自设立这些东西，作为太子却藏着这么一块无字碑，可见所属之人在其心中地位。
林之归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是，何人的碑？”
沉寂的夜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混在其间的嗓音轻柔飘渺，“一个，‘背叛之人’。一群，无辜之人。”
林之归默然，想起那日新婚夜里，她反复念叨的一个“脏”，忽地了悟，垂了眼睑，盖下心绪。
原来不是指那种事，而是手上染的血。
生于无情帝王家，少有干干净净坐上那高位的，无论无辜与否，他们都直接或间接地做着那些事，踏着尸骨鲜血，登上至高之位，以功绩权威掩盖劣迹。
令人耀目的太阳背后，藏着令人溺亡的暗。
要么溺死他人，要么溺毙自己。
看着眼前无字碑，林之归好像有点懂燕云熙了。
“说不定哪天，这群人里，就会添上你的名字。”
天将明时，燕云熙的话又让林之归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他还是看不懂燕云熙在想什么。
比如出宫去香积寺前，她特意绕道去林府逗留了一日，临走前捎上了林锦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