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关心的话，说得放浪挑衅，燕云熙敛着眸子饮茶，一个正眼没给。
“能替父皇分忧，为百姓祈求平安，是孤的分内之事。”
说着，燕云熙还捧了他一句，“二哥此去南洲处理水患，才是真的劳苦功高。若非父皇不同意，孤其实也想做些实事，如今需前往泰元寺祈福祭祀，便只能辛苦二哥和子邑了。”
燕云熙一贯软弱的态度让燕云贺更为嚣张，当面挑拨起司隶来，“子邑才华卓绝，当年太学院读书时，夫子就曾夸赞子邑日后必为栋梁之材。可如今只在东宫之中做太子伴读，实在是埋没了你的才学。”
“若非如此，你该位列朝堂之上，南洲水患之事亦可独自解决，何须本王当这压阵的？”
燕云贺替司隶可惜着，又扯上了燕云扉，“若是南洲的事有你处理，本王便可替大哥北上，也好过让大哥舟车劳顿。”
“殿下谬赞了。”
司隶瞧了燕云熙神色，见她甚不在意，目光微暗，朝着燕云贺一揖手，“能伴太子殿下左右，是隶的荣幸。南洲此去，还得多多仰仗贺王殿下。”
没在司隶这儿收到效果，在燕云贺的意料之中。
司家跟太子本就沆瀣一气，暗中更是全盘操纵着局势，燕云熙说白了只是个傀儡，自己挑拨司隶是没有用的。
他只是想膈应燕云熙。
可他抬眼看去时，却见燕云熙神色淡淡，似压根儿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只是侧首看着对面船上出神。
此次赏荷宴，男女宾客分了两条大船，两船相隔约摸六丈，一防相撞，二给相看双方距离之美。
又因赏荷宴上皆是年轻男女，身份尊贵的太子妃自然成了众星拱月的对象。
只是林之归毕竟不是真的林知念，就算有燕云熙教了他许多，林知念也让人递了不少消息给他，可担心着被林知念的熟人识破，林之归应付得有些吃力。
燕无忧坐在他身侧，位置上隐约有将他护在身后的意思，燕云熙看了两眼也就放心了。
有无忧在前面挡着，他出不了大事。
受尽宠爱的任性公主护短得很，从前在太学院自己念着藏拙被人笑了声庸碌，她就敢将人绑了压到自己面前让人道歉，之后更是蛮横地央了父皇母后，跳了许多课业跟自己同窗。
想着，燕云熙就暗了眼，过往的一幕幕浮现。
似乎总是她护着自己，仗着母后的绝对宠爱，连母后训斥自己时也敢瞎搅和，挤眉弄眼让自己先走，她留下安抚母后情绪。
眼前浮现她古灵精怪模样，燕云熙悄悄勾了唇，长睫却压了眼。
她会为自己的死伤心吗？还是会恨自己杀了她的“哥哥”。
“看来三弟的心思都在三弟妹身上，对咱们都是爱答不理的。”
燕云贺阴阳怪气地打断了燕云熙的出神，“本王倒也能理解三弟是想着要跟三弟妹分离，心中不舍，但就这么晾着本王和大哥，实在是让兄长心寒。如今三弟就因着三弟妹不乐意搭理我两，日后三弟登临大宝，咱们三兄弟怕是离多聚少。”
故作伤心地举了杯，燕云贺向燕云扉诉苦，“看来咱们兄弟坐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不多了，可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大哥今日务必与本王尽兴！”
摆明了挑拨的话，燕云扉举了杯却不接他话茬，朝着两人都敬了一回，“今日既是饯别宴，扉敬祝太子殿下、贺王殿下一路顺遂，建功而归。”
燕云贺沉了眼，不满于燕云扉的不配合，一想他向来两方不得罪的做派又嗤之以鼻，更对自己在他口中排在燕云熙之后而不爽，闷了杯中酒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把玩着空杯笑燕云扉，“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大哥你太生分了。”
燕云熙接了燕云扉的敬酒，双手持杯还礼，饮了酒却替燕云扉开了口，“二哥此言差矣，大哥不过是谨守礼数。”
听着燕云熙暗讽自己无礼的话，燕云贺笑容更冷，“兄弟之间重礼数而疏远了亲情，实在是让人心伤。还是三弟通达，不守这些虚礼，愿与本王兄弟相称。”
看似感慨的话，却是将无礼的帽子还了回来。
燕云熙轻搁了空杯，浅扯唇角，似笑非笑，“孤是想拉近兄弟关系，但二哥似乎对孤坐在这个位子不满。”
作为储君，燕云熙当然是坐了游船的主位，但很显然她说的不是游船主位。
燕云贺面上神色一僵，俄而笑得越发肆意，眼中神色却冷厉锋锐，“三弟这是说哪儿的话？只是难得三弟念及兄弟情，本王自然是要附和三弟的。”
“是吗？”
燕云熙神色未变，不咸不淡端了茶盏，“孤还以为二哥是对孤有所不满，所以不愿对孤行臣下礼呢。孤倒是不在意这些，就是怕传出去让世人误会二哥不愿承认孤这个太子，有心取而代之。”
玩笑着将心知肚明的事挑上明面，船上除燕云熙之外都变了脸。
“三弟何必在意愚民之言？”
燕云贺噙着冷笑，一杯酒端在手里半天送不到嘴边，豺狼一样的眼睛盯着燕云熙，“伤了兄弟感情。”
“三人成虎。”
船里的气氛冷凝了下来，燕云熙却好似没有觉察，挂着浅笑神色淡淡，“且国之根基在民，怎可说愚民？在座众多才子，不乏出身贫寒农门者，亦是才华卓绝不输他人。便是寻常百姓亦有其可取之处，二哥愚民一词实在不妥。”
燕云贺沉了眼，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燕云熙却没打算就此将其放过。
“当年父皇为太子时，八皇叔放浪形骸多以玩笑之言罔顾礼数，曾被御史大夫许忠良大人多次参奏。”
话音微顿，燕云熙抬眼看向燕云贺，弯了眉眼，“于二哥看来，只因八皇叔说了玩笑之言就上奏斥责的许大人，也是愚民一个不成？”
燕云贺霎时黑了脸，手中握着的酒杯几乎被捏碎，酒液倾洒，一双眼阴沉沉地盯着燕云熙。
燕云熙淡笑不语，与其对视，不让分毫。
周围无人窃窃，各自神色却耐人寻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