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气氛因为燕云熙的不退让而变得剑拔弩张,让人心生疑虑。
以往燕云贺挑事,燕云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接话茬,落得个中庸之名,暗地里被人笑软弱,今日怎的突然强硬了起来?
跟燕云贺针锋相对也就罢了,还话里话外攀扯上了黎民、皇帝,大帽子一顶接一顶,似要将燕云贺摁死,跟他撕破脸般。
二人的纷争旁人不敢掺言,皆在一旁看着戏。
有人惊疑燕云熙的改变,有人痛快于燕云贺吃瘪。视线梭巡间,多少人心思浮动,思虑着立场与未来。
燕云扉隐在看戏的人里,悠哉喝着茶,暗自打量,心中计较。
燕云贺仗着母族是南洲大族,又有皇帝在背后暗中撑腰,行事嚣张跋扈,向来不太将燕云熙这个太子看在眼里。
野心之大,直接摆上了明面,燕云熙自成为太子以来,燕云贺就没敬过一声太子,借着兄长的身份,明着不承认燕云熙的太子之位。
燕云熙软弱中庸,从前不与他计较这些,今日突然拿此事说事,甚至抬出了当年父皇与八王不和的事来压燕云贺,势要逼他低头承认自己太子之位的架势,也不知是得了左相的示意,还是终于忍耐到了极限。
抬眼悄悄瞥了司隶一眼,见其微皱了眉,神色间藏着忧虑,燕云扉心里便有了答案,垂眸端了茶盏轻抿,盖了眼底精光。
看来,老三当真也是做够这窝囊太子,想要有所实权了。
就是不知这一船才俊,在这一闹后,多少会归了太子,多少会拜入相府。
余光在燕云贺身上一落,燕云扉心中摇头叹息。
太沉不住气,倒让人占了先机。
燕云扉敛了心思,一心喝茶看戏。
高座上的孤家寡人,谁爱争谁争。
相比于燕云扉的闲适,立于燕云熙身后的司隶心中思虑颇重,垂眼观察着燕云熙的神色,不解于她的反常举动。
眼角余光划过船上众人,司隶琢磨着回府后,该如何向祖父解释。
若没有恰当的理由,她怕是又少不了一顿训斥,更糟的还是她好不容易迈出一步,可能因此被碍了脚。
偷眼扫过众人神色,司隶有了想法,目光落在黑沉着脸的燕云贺身上,他才轻皱了眉。
真要是撕破了脸,此次南洲之行恐怕不太顺遂,要从豺狼嘴里抢食,不多费点心可不行。
游船里短暂地静默了半刻,终于燕云贺的一声嗤笑。
“原来太子殿下是看不起本王这个哥哥,怪罪本王不知礼数。”
燕云贺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做派,端正坐在案前,眸色阴沉讥笑嘲讽,“大哥、二哥的叫得倒是亲切,叫本王信了这兄弟情深。”
微顿的话音,明嘲燕云熙虚伪,拔高了声音,装模做样要拜,“是本王被蒙了心,过了界,这就跟太子殿下赔个礼!万望太子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因此跟本王计较。”
“二哥说哪里的话?”
燕云熙似笑非笑地客气,假模假样地要扶,“孤只是怕二哥此举被言官参奏后,会惹得父皇不快。毕竟,父皇向来看重礼数。”
故作了伤心,摇头摆手,“二哥说这样的话,着实是冤枉了孤,让孤心伤啊!”
听燕云熙再次拿皇帝说事儿,燕云贺的目光更加阴沉。
他虽有南洲大族支持,但在朝中并无重臣支持,想跟司崇礼抗衡,本就是在借着皇帝对司家忌惮,从而得势。
眼下燕云熙故意拿皇帝与八王的事作比,虽不至于真的挑拨了皇帝,但必定会在皇帝心里留下一根刺。
自己倒是小瞧了这傀儡一个!
燕云贺近乎咬碎一口牙,看着燕云熙假模假样地做戏,将扶不扶的模样,使得他不得不弯下腰去,“太子殿下!思虑周详。”
受了燕云贺这一拜,燕云熙才虚抬了手,看似要扶却不起身,隔着几步远虚伸着手,“二哥这可是折煞孤了,您是兄长,这一拜,孤可受不起。”
说着受不起,她却也没挪位置避开,压惊一般端茶抿了一口,才似施施然免了燕云贺的礼,“二哥快快请起,您之后还要远下南洲,是劳苦功高之人,叫人见了要说孤苛待有功之人了。”
燕云贺愤愤起了身,压着脾气暗自剐了燕云熙一眼,身边有人斟了酒,他还没喝上一口,就见燕云熙举了酒杯遥敬,“此去南洲,山高路远,孤敬二哥一杯。”
这示好的行为让燕云贺心头怒气稍散,想着先前的话说不准是司崇礼授意,轻蔑暗哼一声,单手侧对着燕云熙举杯应了,一声不吭地饮下,姿态颇为高傲无礼。
燕云熙笑着饮了酒,空杯搁上案面时又开了口,“子邑跟在孤身边做伴读已久,未曾出过远门,又是个温吞的性子,此去南洲怕是要受人欺负。还有赖二哥帮扶,帮孤看顾着他,将人好生带回来。”
“孤,先在此谢过了。”
不等燕云贺反应,燕云熙已经再次举杯,拱手相敬,一饮空杯。
此时,燕云贺骑虎难下,想不答应都不可能。
燕云熙借此是得了一波关心下属的好名声,自己若推脱,两相映衬,落了下乘不说,还失了人心。
不仅不能对司隶下手,还要护着他不让人出事,燕云贺眼中阴沉浓黑得似能滴出水来,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体面,“太子殿下大可放心,本王与子邑亦是同窗好友,就算没有你的叮嘱,本王也会好生护着他。”
燕云熙笑着点头,似又要说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燕云贺却是抢先一步截了她的话,转向燕云扉,“大哥此去北域荒蛮之地,一路凶险,可要多加留意。”
“虽说建功立业是好事,太子殿下念着让大哥攒些功名傍身,将来好封王,也是好心。可大哥从未出过远门,更别提北域这等凶险之地。虽有禁军相护,也切不可掉以轻心。”
看似关心燕云扉,替燕云熙说话,却句句都在暗示燕云熙心怀不轨。
不论真假为何,总归是能让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