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归理直气壮地拿燕云熙先前的话堵她。
“左右你不信这些,让我看看又如何?”
说话间,林之归作势要去寻她系上的红绸。
燕云熙扯了他袖子往回走,“时候不早了,明日要早起。”
微挑眉梢,林之归本想打趣两句,却在瞥见她含笑侧颜时被晃了眼。
夕阳已落,新月初升,日月交汇间,光影晦涩迷蒙,为她添上暧昧朦胧,褪了暗沉的狐狸眼眸惑人,鸦羽般的长睫每一次起落都好似扫在心间。
慌乱收回视线,林之归不知该将眼落在何处。
回首看向身后月色中挂满红绸的绿树,林之归微抿了唇,好似能看见红绸上还未干的墨迹。
愿一切都能有个好结果。
他如此许下心愿,为身边所有在乎的人。
侧首悄悄看向身侧人,她与夜色月光一同入目。
身后绿树红绸招,于他许下愿望的红绸不远处,系着一崭新红绸,其上只有墨色轻点,不成字句,被银白月色晕开,隐约成了一人姓名。
弦月如钩,渐上树梢头,丰满成如轮玉盘。
八月桂花香浮动,圆月之下,丝竹声声,轻歌曼舞,觥筹交错间人生笑语不断。
热闹的宴席间,燕云熙静坐于储君之位,身边唯有司隶等二三人相伴,皆轻声细语着交谈,与燕云贺身边众人恭贺、推杯换盏着赞美的热闹大不相同。
中秋宫宴,也是北上南下归来的两位皇子的洗尘宴、庆功宴。
只是燕云扉受了伤,还未痊愈,推脱着不适在宫中静养,这便成了燕云贺一人的庆功宴。
就算燕云扉在,局面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跟南下之行功劳颇高的司隶冷清伴于燕云熙身边一样,没有朝臣支持的燕云扉来了也会被人无视。
有人为司隶不平,司隶却笑说着谦虚,无人问津时,他将南下的所有事,混在声声丝竹里讲于她听。
燕云熙细细听着,偶尔问一二,再次向他祝酒玩笑,“子邑在孤身边当伴读实在屈就,凭此大功,明日论功行赏,子邑终于是可上朝谋事。”
瞧着她含笑的眼,司隶饮了酒,却道:“隶不过是按殿下吩咐行事,便是有功,也是殿下的功劳。能做殿下的伴读是隶的荣幸,并非屈就。但若殿下想让我入朝,隶也必然从命。”
“不论在朝在野,只要殿下需要,我就在。”
清冷月光,摇曳宫灯,多饮了几杯的人不负平日冷峻,白皙面上浮了绯色,迷离醉眼微醺,映着眼前人模样,说得认真坚定。
燕云熙别了眼,本是为错开他目光,却被对面席间离开的人吸引了视线。
看着那人离席从暗处离开,循着宫灯照不到的树影进御花园,燕云熙暗沉了眼,忽在心间生了不安。
叫来甄有福,燕云熙同他叮嘱了两句。
甄有福诺诺点着头,抄着手快步离开了宴厅。
在这之后,再与燕云熙说些什么,司隶便明显察觉她在敷衍。
盖眼遮了心中失落,司隶闷闷喝着酒。
男女不混宴,她应当是记挂着太子妃那边,但又不好突然离席。
虽然皇帝离场后,这宴会就成了对燕云贺的恭维吹捧,可她是储君,一举一动许多双眼睛盯着。若是离席,明日指不定就多一个嫉妒兄弟功绩的谣传。
余光瞥见他绯红脸色,燕云熙皱眉按了他的杯,“便是心情不好,也少喝两杯。时刻留三分清醒,才不会为人左右。当年你教我的事,如今倒是自己先忘了。”
垂眸瞧着她按在杯口的瓷白指尖,司隶指尖轻动,欲抬手触碰却到底是蜷起指尖收回手,“让殿下见笑了。”
燕云熙没说什么,叫了宫人去寻他长随来带人回府。
等待间,司隶的眼一直着落在燕云熙脸上,让她有几分不自在,敛眸举杯遮掩,却听他嗓音低沉微哑,“殿下可知,隶因何心情不佳?”
“人总有二三烦恼,子邑你也只是凡人。”
燕云熙没有问,不痛不痒地宽慰着,“醉这一场,回去好生休息一夜,明日还要上殿论赏。”
司隶落寞神色更浓,唇边绽开苦涩,“殿下你总是如此……”
话音一顿,他没再多言,却又在沉默后转了话锋,“如果可以,很希望殿下能多依靠我一点。我不只是殿下的臣子,也是兄长啊。”
燕云熙持杯的手微紧,“孤已不是当年需要兄长照拂的小孩了。”
司隶垂了眼,深吸一口气,抬眼轻笑,“是啊,殿下已经长成大人,有了自己决断。只是殿下,在考虑别人时,也多为自己想想吧。您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偶尔任性一回,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子邑,你醉了。”
燕云熙抬眼看向他,狐狸眼眸中的黑瞳比夜色更深沉,“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孤没有任性的资格。”
喉结滚动,司隶灼灼盯着她,千般话在心在口,却无一可言说,唯有轻叹一声,起身告辞,“臣酒后失言,谢殿下宽恕。天色已晚,便先告退。”
燕云熙点了头,看着他拂了长随的搀扶踉跄着离开。
指腹摩挲杯壁,燕云熙自他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余光落向正与大人们相谈甚欢的司崇礼。
此宴的主角是燕云贺,朝中大臣就算站队太子,也会上前恭贺一二,退下来观赏歌舞,攀谈的却是左相司崇礼,而非她这有名无实的太子。
除却二三公子年少,太子党羽多以左相为尊。
燕云熙浅勾了唇角饮尽杯中酒,一切心绪随酒杯放下而掩藏。
甄有福匆匆从厅外来,附于耳边同燕云熙窃窃。
燕云熙陡然沉了眼,搁了酒杯起身离席,惹了许多人的眼。
“殿下何去?”
司崇礼懒懒抬眼,叫住燕云熙脚步。
“孤似有些醉了,不甚翻了酒杯,此去更衣走走,醒醒酒。诸位大人尽兴,不必在意孤。”
燕云熙回身挂了假面浅笑,微点了头谦和温润,“恕孤失陪。”
看着燕云熙离开背影,司崇礼苍老眼眸闪过精光一道,瞥见对面席间,燕云贺亦推脱着离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