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得很辛苦，竖起高墙独自痛苦。”
燕无忧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在此后的几日都让林之归心绪杂乱，“这面墙永远不会在我面前坍塌，我只能看见她的喜，触碰不到背后的伤。你跟我，正好相反。”
“就算不是我也行，别再让她一个人。”
看着燕云熙淡然神色，林之归很想告诉燕无忧她看错了人。
自己跟她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在另一面高墙之前。
敛了眼，林之归轻吐出一口气，心中暗自好笑。
他怎么会想到要去了解燕云熙呢？明明就是一个性格恶劣的坏小孩，披了乖巧的皮骗着所有人。
也无怪燕无忧会觉得燕云熙对自己特殊，毕竟燕云熙只在他面前发疯，以捉弄他为乐，所有的恶劣也只对他。
一旦被触及心底那条线，就会毫不犹豫地张开爪牙恐吓，就如先前警告自己收起好奇心一样。
“既然在骠骑卫没有人，又为什么以此为条件换林锦珠的性命？”
林之归接上之前的话题将燕无忧的事带过，小心观察着燕云熙的神色。
他还是不懂，一个才警告自己不要好奇的人，为什么转头又主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燕云熙瞥了他一眼，似无奈般摇了摇头，“小之，你有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这是在说他现在蠢，林之归懂，却没跟往常一样被她把话带过去，揪着她现在主动坦白的机会，坚决要一个答案。
“孤是没有人，但不代表别人没人。”
对于林之归偶尔的固执，燕云熙很有些头疼，“比起让别人掌握骠骑卫，还不如让其空置。”
林之归知她在防着燕云贺，他想知道的是她打算让何人上位。
他直接问了，燕云熙也痛快答了，可再往深了问她怎么知道此人可信时，她却是笑而不语。
“小之都有自己的秘密，瞒着不能告诉孤，为什么对孤却要刨根问底？”
燕云熙敛着眸子浅笑，一双狐狸眼半眯，慵懒着透着危险，“知道的越多，就死得越快。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之归转了转眼珠，亦是扬了笑，“要听故事吗？”
燕云熙挑眉，半倚在软榻上轻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话题就这么转了开去，从庙堂到了江湖。
燕云熙静静听着，半眯了眼似睡非睡，视线停留在那张艳丽精致的脸上，瞧着他眼中熠熠的光，软了神情，深了眸色。
香积寺离燕京城几十里，燕云熙他们一早从林家走，到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
早有宫人先去报了信，安排好了落脚之处，燕云熙并没第一时间放林之归去祭拜生母。
“孤头一回见岳母，总要正式些。”
拉了人陪自己到后山看夕阳晚霞，燕云熙言之凿凿，“眼下时间已晚，舟车劳顿，就此去上香祭拜，未免敷衍，也太无礼了一些。”
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道理，林之归已经放弃了同她争辩。
特意沐浴熏香，她当真是将自己收拾妥当了，端着祭祀的态度在第二日恭敬上香祭拜。
那庄重程度，林之归见了都觉得她才是他娘的儿子。
僧人在旁，林之归有很多话不好同自己母亲说，倒是燕云熙絮絮说了不少，说他们兄妹很好，说成婚以来的趣事。
他在一旁静静听着，一时也有些恍惚。
原来已经过了三月，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人怎么连他临帖抄错了字这种小事都记得？
这种感觉就像是，时刻被人放在了心上重视着，连彼此间细微小事也舍不得遗忘。
目光落在燕云熙脸上忘了收回来，直到她絮絮说完，在转眸看过来时，于肃穆神色间绽开笑颜。
涟涟双眼，轻轻嗓音，如花开眼前，喧闹满耳。
“孤会好好待小之，敬请夫人安心。”
鼓噪心跳盖不住她这一句轻语，林之归别了眼，喉结滚动，于慌乱心跳间觉出一点酥麻，似轻羽拂过心间，转眼不见，久久留恋。
上香祭拜后，已经是晌午，回京必然赶不上入城，便又在香积寺歇了一夜。
晚间闲逛时，路过寺院后庭，高高的古树枝叶如盖，绿顶之下却是满目艳红。
高高低低系在树上的红绸或新或旧，以墨笔写了心愿，随风起伏间上告神佛。
燕云熙驻足看了片刻。
绿叶，红绸，夕阳，古树，禅钟嗡鸣，山鸟归林。
“要许愿吗？”
林之归见她久久盯着树上红绸，轻问出声，“传说古树有灵，在红绸上写下心愿系在树上，树灵就会将人的愿望告知诸天神佛，从而让人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燕云熙咀嚼着这四个字，忽地轻笑，“若真有神佛佑人间，这世间为何还天灾人祸不断？若真能心想事成，为何这世间还有诸般不幸？”
“这世间人的心愿太多，神佛就算真的存在，只怕也听不过来。”
听着她的轻语，林之归亦转头看向了树上红绸，“其实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还是将自己的愿望留下了。”
燕云熙沉默着，林之归轻叹，“人总有许多求不得，无奈何，说不得，亦无人诉说。所以最终选择了神佛。所求的万一，只不过是心间的一份寄托，一点期许。”
“实在走不下去的时候，总要寻一个依托，才能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清冽嗓音如风过耳，却在心中留下痕迹。
“依托吗？”
侧首看向身侧人，燕云熙挽了唇，眉眼间少了锋锐与凄凄，话语轻轻，“这倒确实。”
将余光从她身上收回，林之归转脸瞥向了一边，霞光于他侧颜上添了橘红暖色，嗓音不似先前平缓，“所以，你要许愿吗？”
望着他别扭偷瞧的眼，燕云熙弯了眸，如了他的意，“好。”
侍人送来了红绸墨笔，燕云熙与林之归各自提笔。
等将红绸系于树间，转头看向燕云熙，“你许了什么愿？”
燕云熙不答反问，“小之求的什么？”
“秘密。”
林之归狡黠地眨眼，“既然是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燕云熙觉得好笑，“既如此，你为何问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