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中，黎西与李为对峙着。
莫舒和肖尧做着旁观者，也做着黎西的教导者。
而范叔，他观察着室内的所有人，以一种冷静、不夹杂任何感情的目光。
李为笑了。
“是啊，琼琼的死与我有关。但小姑娘，那些治安员也与琼琼的死脱不了干系，不是吗？”他笑得温和，不再皮笑肉不笑。
他不等黎西回答，继续说：“是那个治安员开的枪，是他枪法不准；是那个治安所招的他，招进一个枪法不行的新人治安员。”
说着，李为又激动起来。
但很快，他平静下来。
李为端坐在审讯椅上，一脸平静地看着黎西：“小姑娘，我不该恨他们，不该迁怒他们吗？”
肖尧皱起眉头，莫舒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范叔看向他们，眼中带着警告。
莫舒和肖尧歇了开口的打算。
“所以，你恨他们，你迁怒他们，是你的想法，不是你女儿的，对吧？”
李为定定看着黎西：“小姑娘，你认为死人会有想法？”
黎西表情淡淡：“我没这么想。人死了，就没有感觉了。但我想，如果你女儿真有想法，你说她恨谁一些？”
李为身体僵了一瞬。
他放在审讯椅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肖尧双手抱胸，嘴角勾起。
莫舒低笑一声，继续旁观。
“答案很明显，对吧？你对其他人的迁怒与恨，到底是因为你对你女儿感同身受，还是因为你想推卸责任，推卸你女儿的真正死因？”
黎西看着李为，看着浑身止不住颤抖的李为：“李为，你到现在还没完全停止自欺欺人，对吧？”
李为离死亡还差一线，这是她进来时就模糊感知到的。而到现在，他离死亡还是差一点。
李为停止颤抖，直勾勾地看着黎西：“你说得没错，我到现在还在欺骗自己……”
动了，那线动了。
黎西不再注意身后探究的眼神，聚精会神注视着李为。
“……我害怕死亡，因为我害怕看到琼琼。琼琼有我这个父亲，是她的不幸……”
“确实不幸。”肖尧点头，一脸赞同。
然后，他收获莫舒的犀利一眼。
肖尧闭紧嘴巴。
李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很爱琼琼，在那事发生之前，我一直这么认为……但实际上，我高估了我对她的爱……”
他的头上，有口子缓缓裂开。
血肉模糊的口子中，隐约可见白骨，正在生长的白骨。
因为快死了，头上长出骨刀吗？之前，就算他怒急了，头上也没骨刀出现。
黎西的目光落在李为的头上。
“琼琼好不容易离开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我现在却可能追上她，她多不幸啊……”
李为眼中渐渐失去光彩：“我知道她不想看见我，我却让她有再见我的可能，她肯定恨死我了……”
他头上，一根白骨探出来，接着，是两根、是三根……
“琼琼，爸爸对不起你……”
这是李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3022年4月12日，他投入死亡的怀抱。
……
黎西静静看着李为的尸体。
“清醒者死后，都是这样吗？”看了一会，她看向莫舒。
此时的李为，头上长满骨刀，整个头，好似刺猬，蜷缩起来的刺猬。
“不，清醒者死亡时的样子各不相同。李为会这样，怕是因为愧疚。”
莫舒走到黎西身旁：“他对于李琼的死，还是有愧疚情绪的。虽然，这愧疚先前比不过他对罪过的推移，对李琼真正死因的隐瞒。”
黎西：“莫姐，清醒者是靠自我欺骗才生存下来的，对吗？”
“自我欺骗，是每个活着的清醒者的必需品。”莫舒看着李为的尸体，回道。
肖尧走上前来，接着莫舒的回答：“换而言之，每个清醒者无时无刻不在自我欺骗。”
是吗？
但她不觉得她是这样。
她没欺骗自己什么，姐姐不可能不存在！
黎西眼神坚定。
一时间，审讯室变得安静起来。
直到范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黎西，过来签下这份保密协议。”他说。
“好，范治安官。”
黎西转身，向范叔而去。
接着，一份有黎西签名的保密协议新鲜出炉。
范叔收好保密协议，笑眯眯地问黎西三人：“处里刚抓回来两个家伙，你们想看他们吗？”
“盗尸的和硬币教的？”肖尧瞬间来了兴趣。
“肖小子，准确地说，他们两个都属于硬币教派。”
肖尧一挥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被抓了。”
范叔嘴角的笑容扩大：“你们小队想见他们吗？想的话，我可以做主，让你们与他们见面。”
肖尧一脸雀跃地看向莫舒。
显然，他心动了。
莫舒征询起黎西的意见：“小黎，你的意思是？”
“莫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莫舒瞥了眼肖尧：“这点上，你不如小黎。”
“我和黎西一样，好吧。”肖尧立马反驳。
“呵呵。”
莫舒对上范叔的视线：“范叔，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他们，我们就不见了。”
范叔表情不变，依旧笑容满面：“确定了？”
“确定了，小黎和小尧都没意见。”
黎西点头。
肖尧抱肘，就是不看莫舒：“没错，我们不想见他们。”
语气中，满是敷衍。
谁都听得出来，他不是真心的。
范叔笑着点点头：“那好，你们忙你们的事去吧。”
随即，审讯室内便只剩下范叔，不，还有李为的尸体。
“有必要试探他们？”一道声音在室内响起。
“主要是试探黎西。她很识时务，这很好。清醒者，还是识时务的好。”
“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离开的黎西，自然不知道审讯室里有关她的这番对话。
她只是边走，边想着事。
莫舒看着出来后就一直板着脸的肖尧：“范叔的意思，你不是不懂，为什么到现在还生我的气？”
“你回答想，我们有见盗尸之人的可能。”
“没有可能。”黎西出声。
“不准我们插手那两个人的事，应该也是行动处对我们的处罚。”
范治安官的问，只是问而已。
而且，作为新人的她是一道阻碍，一道他们三人不能见那两个家伙的阻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