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修罗一直在等的户籍终于被批了下来。他正式成为了遗珠城的居民，户籍暂时落在了覃红药家中，因为他自己还没有住宅。
这也成为了他在云梦九司找差事的麻烦，因为当差的人必须是城中的常驻人口，拥有在城中属于自己的住所。现在的修罗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只能做一些闲差。
这些天里，甄宝莹每天清晨都跑到覃红药家门口等待，希望看到李玉蟾的身影。修罗跑到海边浪击和炼体的时候，留了心思防范甄宝莹再次跳海里采珠。他觉得一颗南珠六十银元，足够吃一辈子了，不需要再下海冒险。
他从李玉蟾身上得到的教训是，人类嘴上说的和真正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甄宝莹说自己能采珠，很可能只是走运，下一次说不定就没了。
但是他感到甄宝莹似乎非常想要下海，每天都趴在窗子上对着海的方向张望。
“你很喜欢大海吗？”这一天修罗忍不住问。
“……”甄宝莹愣了愣，随即默然摇了摇头。
“那你整天想着下海干什么？”修罗奇怪了。
“除了下海，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甄宝莹茫然说。
“你可以像药儿一样上学啊。”修罗提醒她。
“需要钱上学，很多很多，那就更要下海了。”甄宝莹摇了摇头。
“……”修罗感到下海好像成为了甄宝莹生命构成的一部分，没有这一部分，她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联想到她和自己一样彻底没有了家人，修罗不禁感慨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还没找到家人，还能留个念想，她却是彻底没有了希望。”这一瞬间修罗仿佛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甄宝莹身上的创痛。
“除了下海采珠，你平常有什么想干的事儿吗？”修罗认真地问。他开始想要帮助甄宝莹活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如果能好好活下去，自己也能活得很好，甚至能找到自己的家。
“以前下海之外就是练肺力和睡觉，最近想去的只有猎金局。”甄宝莹想了想说。
“哦？你想做一个猎金师？”修罗精神一振，这不是有想干的事嘛。
“不，是去查悬红的结果。”甄宝莹呆滞地望向修罗。
修罗露出深思的样子：我怎么把这个都忘了，最近脑子退化了吗？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修罗一听就知道李玉蟾来了。最近经常和他在西海中练习浪击，已经非常熟络。
甄宝莹一路小跑跑到门前，紧张地用手扶着门框，满怀期待地望着李玉蟾。李玉蟾内疚地望着甄宝莹，一脸尴尬。修罗用鼻子就能闻出来事情不太对了。
李玉蟾凑到修罗身边，小声诉说了一番西海采珠女的悲惨故事，用手指了指甄宝莹。
“嗯。懂了。”修罗点了点头。他正好也不放心甄宝莹下海，李玉蟾的消息只是下定了他的决心。
“不，不是的，你们弄错了。”听到李玉蟾的诉说，甄宝莹变得激动起来，“爹娘对我都很好，我天生就该下海的，我是为采珠而生的，我是海的女儿。”
听到她的话，修罗和李玉蟾都沉默了。
“修罗兄，我先走了。你定要好好规劝这个孩子。”李玉蟾不忍地看了甄宝莹一眼，转身离去。
此时甄宝莹已经跑回了自己与覃红药共有的房间，扑到床上小声地哭泣起来。她知道修罗肯定不会再让她下海了。
修罗坐在房间外，愁得额头青筋暴涨，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他对于人世间的事情了解得实在太少。
就在这时，覃红药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门，放声大叫：“大爹，大爹，好消息！”
“嗯？”修罗站在房间门口不敢动弹，只是叫了一声。
“师父已经确定我们带回去的确实是螭血。她让我来找你去白鹿堂文院，她会答应咱们两个请求。我肯定是要她收我为入门弟子。你也想想要点啥。哦，对了，师父是世间少有的贤者，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出身呢？”覃红药一边鞭炮般叽叽咕咕说着，一边跑到内堂找到修罗。
“咦，你们怎么了？”覃红药奇怪地问。
“说不清。”修罗脑子里想着覃红药的话，嘴巴上糊里糊涂地回答着。
“大爹，你不会把宝莹惹哭了吧？”覃红药想进门看看，被修罗拉住了胳膊。
“药儿，干脆我带宝莹一起去见你师父！”修罗脑子里灵光一闪。
“啊？她也去？”覃红药吃惊地问。
“嗯！”修罗的神色坚定了起来。
……
白鹿堂文华书院的门前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清晨的时候，周围的街坊邻里都会主动派出男丁挑着大担大担的清水倒入水池。
每到书院开课的时节，上午巳时时分从遗珠城附近数十乡镇赶来的乡绅子弟或者门派弟子都会把坐骑拴在书院水池旁，自己进文院旁听大课。
白鹿堂文院顾先生的大课来者不拒，上至宗门元老，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想听都可以进来旁听。
今日覃红药带着修罗和甄宝莹来到书院门前时，已经是午时三刻，师父顾苏的大课散了，而书院门前的大水池也被骡马喝得干干净净。
修罗拉着甄宝莹的手，在覃红药引领下进入书院正门，只见汤怀英正在驱散恋栈不去的学子。
“师妹，修罗兄，还有宝莹姑娘也来了，快请，师父在等你们。”汤怀英的脸上难得挂上了阳光灿烂的微笑，仿佛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开心事。
修罗紧紧攥住甄宝莹的手，不理她不情不愿的情绪，硬拉着她继续前行，好不容易来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顾先生”的面前。
“这位一定是修罗先生了。”
迎面传来一道清澈如泉的女声。修罗感到精神猛然一振，仿佛久困烟尘肆虐之室，忽然门窗洞开，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令他清爽非常。
修罗扭头绕开挡在身前的汤怀英，仔细端详着说话人的容颜。此人脸白如纸，唇黄如蜡，眉若青山，眼波如雾，整个人缩在丹纹白底的毛领斗篷中，犹如即将融了的雪美人。
“我们……以前认识吗？”修罗疑惑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