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熙宁街走回斜街的路上，修罗终于还是感受到了地狱炼强大无比的后劲。刚开始的时候，他步履沉稳，心情舒畅。但是，走到一半，他的全身肌肉就仿佛扎了上万根钢针，开始钻心刺痛，疼得他冷汗直冒，双眼酸楚。
渐渐地，刺痛消去，胀痛来临，他就仿佛扛了万斤巨石，一步一晃，双腿撑成内八字，汗水滚滚而落。
他闭上眼睛运转内力，一直护住心脉肺腑的气脉流转全身。胀痛在气脉流转中一点点消退，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麻木感，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躯干，整个人仿佛浮在空中，踩在云上。
他完全只能靠意志驱动扭曲变形的腿脚，一摇一晃地走回斜街覃家凉棚。在看到甄宝莹、覃母和覃红药迎出来的时候，他精神一松，整个人垮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等到他从昏迷中幽幽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巳时。在他身边，甄宝莹正在用一条粗毛巾为他浸水敷头。
“醒了？”甄宝莹看到他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我没事，这是练功的后果。”修罗连忙说。
“我知道，都传开了。”甄宝莹的眼睛里露出灵动之色。修罗有些吃惊，这灵动的少女招牌表情他只在覃红药脸上看到过。甄宝莹的眼中，只有呆滞和空洞。西海村的惨状，家人的灭门似乎压榨干了她身上的生机。
但是这些日子，甄宝莹变得有点像个普通少女了。
“传开了什么？”修罗一脸认真，试图逗她继续说话。
“地狱炼！”甄宝莹还不适应传八卦的话术，只是把最关键的词勉力说出来，“武馆街的弟子都在传。百年来第一个是你！”
“哦！”修罗连连点头，示意他完全明白了甄宝莹的话。事实上他想了好久才想通：甄宝莹想说的是他是武馆街百年来第一个吃下整套地狱炼的人。或者说，吃下整套地狱炼还能直着出门的人。反正大概是这意思。
甄宝莹的小脸桃红，幸福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在享受传达了八卦后的舒爽。
“我听说你花了二十银元？”甄宝莹问。
“啊？你这都知道了？”修罗吃惊地问。
“师姐说的。”甄宝莹立刻说，修罗同时也想到了：覃红药，你没正事儿干嘛？
“你还要练吗？”甄宝莹关切地问。
“练啊。”修罗想到自己刚拥有的那种熟悉感觉，立刻点点头。他还想要让齐师傅加大力度，让他更深入地了解这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你的钱不够吧，覃母说你留给她的钱都用来请重建的匠人和材料了。”甄宝莹追问。
“我交了五十银元，还能再练一两次，到时候我就有差事了。”修罗从床上直起身来。
“……”甄宝莹低头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想心事。
“宝莹，你看着我！”修罗吓了一跳，立刻开口。甄宝莹茫然抬头。
“绝对不许去采珠！”修罗正色道，“多少钱都买不回你的命。”
甄宝莹的大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她用力摇了摇头：“我死也不去了，但是……”
“没有但是。”修罗霸气地一摆手。
“修罗，我们西海村有一个代代相传的采珠辛秘。爹娘训练我的时候，让我誓死守住这秘密，绝不外传。但是，我现在下定决心，再也不做采珠女，而是跟着师父修炼安心之道。”甄宝莹的小脸上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修罗看着她的脸，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眼中有了灵动之色。她在顾苏的文华书院中找到了自己的未来。她眼中的光芒是希望之光。
“如果你下定了决心，就要把身为采珠女的过去斩断。”修罗沉声说。
“给！”甄宝莹从怀里拿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本子，交给修罗，“我会的字不多，不会写的就画了画，给你。”
“这是采珠辛秘？”修罗翻开小本子看了看。
小本子的第一页画着海图，在西海附近的海域打了个叉子。修罗猜这应该是珠蚌群繁衍生息的位置。
第二页画着的是无数个下海的小人，小人脑袋上画了箭头，箭头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泥鳅般的大海怪。
修罗看得一头雾水，试图找说明的文字，但是甄宝莹一个字都没写。
“你是会的字少，还是根本不会啊？”修罗忍不住吐槽。
第三页上画着的下海小人被大海怪挡住去路，大海怪后面画着一个珠蚌的剪影。
“哦，这大海怪应该就是守护蚌群的怪物了。”修罗点点头。
第四页上，一群小人点火烤着一个大大的燕子符号。
第五页上，小人带着烤燕子来到海边，大海怪冒出来张开大嘴。
第六页上，小人在海怪的伴随下下海采珠。
“原来如此！”修罗一路看下去，顿时明白了西海村最大的辛秘是什么。西海村采珠女之所以能够成为唯一一只成功采珠的组织，是因为他们知道用特定的祭品来讨好守护蚌群的海怪，从而可以在海怪护佑下拿到西海南珠。
而这个祭品就是烤燕子肉。
修罗看明白了之后，小心地把小本子收起来。
“最好销毁，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甄宝莹小声说，“这是我给你的悬红。”
修罗笑了笑，甄宝莹小小年纪却非常有担当，恩怨分明，将来的成就说不定比覃红药大。他拿出小本子，在甄宝莹面前晃了晃，张嘴吃了下去，吞了个一干二净，还用袖子擦了擦嘴。
甄宝莹笑了。
“修罗兄在吗？”凉棚外传来李玉蟾的声音。
甄宝莹惊讶地望向修罗。修罗也有点奇怪李玉蟾怎么会找上他。他朝甄宝莹挥挥手，示意她把李玉蟾领进来。他自己的身子还有点虚，起不了床。
甄宝莹小跑着出门，撩开门帘让李玉蟾进门。
“你怎么来了？”修罗朝他抱了抱拳。
李玉蟾的脸上红彤彤的，太阳穴青筋曲张，额头渗着细汗，显得又是气恼又是沮丧，他闭眼摆了摆手，直接坐到了修罗的床边。
修罗感到李玉蟾抑郁的气场把他影响得也难受起来。他连忙让甄宝莹到外面去帮覃母做事，别被影响。
“修罗兄，听说你做了牙门猎手？”李玉蟾沉默了片刻，开口问。
“你消息挺灵啊。”修罗挠了挠头。
“这么说九司的案子，你可以插上手？”李玉蟾追问。
“是啊，据说是有业绩的，必须在一个月之内破一个大案子，杀一个百人斩以上的兵蛹。以后每月都需如此。不过好处是，如果杀了两个百人斩，就可以休息两个月不用做事。如果杀一个千人斩魔头，可以休息十个月。”修罗闭着眼睛背着唐煌对牙门猎手职能的详细解释。
“这可是天坑啊。像我这样的武师如果当猎金师，没有运气的话，一年都打不到一个兵蛹。”李玉蟾摇头叹息。
“有红豆司给我递消息。”修罗稍作解释。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兵蛹的猎捕。”李玉蟾的神色肃穆起来。
